我道:“结果呢?”
宋承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平静。
“第二日我便偷偷地翻开了兵书,随意抄了兵书上的一页,然后拿给了他。又过了几日,他说要带我去看结果,我兴奋地答应了。他用轻功带着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路上我问了很多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只是一直说‘你看到后便知道了。’”
“很快我就看到了,我看到的不是我以为的牲畜,而是人,是满地的人!我数不清有多少,几十?上百?还是更多?他们都静静地躺在地上,他们的身旁明明没有任何血迹,但表情却是那般可怖狰狞,他们一定死得很痛苦!我吓得愣在了原地,这时站在我身旁的他开口说‘不用怕,他们都死了,死人是不会伤害到你的。’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一步一步往后退,指着他说‘是你杀了他们。’他无辜地说‘乖徒弟,是你们宋家的兵书杀了他们。’”
“我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兵书是真的!那些毒物是真的。但在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离那个像恶鬼般的男人远一点,最后我退无可退,只能站在边上,像一具僵硬的尸体。在他看来我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我想我要命丧于此了,但我很不甘心,这大千世界我还未好好看过,我竟然就要死了!我知道我活该,我罪有应得,但我还是不想死呀,我才十二呀!我怕死,我真的怕死,我不要再和长姐争第一了,我只要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无所谓。我哭闹着求他绕我一命,我甚至向他下了跪磕了头。说来也讽刺,那场景和我拜他为师那日无异。”
看着眼前活得好端端的宋承,我没有感慨,只是问道:“他看在师徒情面上绕过了你?”
宋承嘲道:“怎么可能?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怎会惦念师徒情面?就在他那把剑要割破我的喉咙时,一只白鸽飞到了他身旁,他熟练地从白鸽脚上的信筒中取出了一张纸条,看完纸条后他便扔下了剑,然后打晕了我。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中的软床上,他们说,我大病了一场,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看着家中熟悉的一切,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满地的尸体,没有杀人的毒物,更没有什么师父。如果是梦就好了,这一切应该只是我生病时做的一场梦吧。但当我清醒后,脑子里那些不属于欧阳家的武功招数又时刻提醒着我,这一切不是梦。那些狰狞的面孔常常浮现在我眼前,那日架在我脖子上的利剑如此真实冰凉。这一切又怎会是梦?”
“从那以后,就算娘如何打我,爹如何骂我,姐姐如何瞧不起我,我也不敢碰武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碰武艺,因为我想这样我就会慢慢忘记那个人教我的招式,我想这样我就能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梦。”
漫长的独白讲述了一个让人无法评说的故事。
在这个寻常的深夜中我得知了一位有志青年堕落成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的真相。
如果宋承十二岁那年像我一样忘记了一切,如今的他会成为怎么样的人?
他或许会成为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驰骋战场,建功立业,或许还是那么狂傲,还是那么不可一世,还是那么不知礼节。
但至少不会被囚于这深宫之中,至少不会成为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身边的一个男人。
遗忘也许真的不错,不必再为过往的错事而内疚,不必再因沾满鲜血的双手而悔恨。
因为遗忘是天底下最好的借口。
它可以说服自己。
人这一辈子说白了往往也只需要说服自己。
宋承记得,所以他逃避。
我不记得,所以我连逃避的地方都寻不着,只能坦然地接受一切。
接受皇夫的身份,接受床榻边的妻子,接受绿帽子,接受敌友,接受责任,接受过往的罪孽。
我坦然地站着,坦然地看着双手同样沾了鲜血的宋承。
一时之间,静无言。
静无言,夜又深。
此夜又深,此夜未完。
第50章 活着
夜未完,话未完。
该问的未问完,该答的未答完。
随着谈话的深入,掩藏在迷雾中的真相似乎离我越来越近。
但是还有疑问。
我问道:“他为什么在看完白鸽带来的密信后便放过了你?”
“我不知道,或许他也不知道。”
“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做一件事,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奉命行事。”
宋承苦笑道:“大人委实聪明,他那时的杀意明明那般重,最终却未下杀手,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收到了那封密信。我还记得那日,他在打昏我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乖徒弟算你走运,主上让我绕你一命。’”
我虽猜到宋承的师父不是主谋而是一个执行者,但当我听见宋承亲口承认后,竟还是会觉得不安。
从宋承的前言中我已知晓他的师父的的确确是个武林高手,能让宋承心甘情愿拜师的人,决计不会输给欧阳雁将军多少。
这样的高手竟只是效忠某人的一个执行者,那躲在背后觊觎这本兵书的又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组织?
但这样一个有足够实力探听到兵书的秘密再派遣武林高手的组织似乎不大可能存留于世,如真存于世又怎可能让朝堂上的高位者放心?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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