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畜生没死,活的比谁都长呢。村里人都骂他,唾沫星子没把他淹死!他自己也难过,就切了自己两根手指头,说是要彻底改好了。然后就跟着一个建筑队在省城里干了两年,挣了点钱,回来时还领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媳妇。他不好意思再回家,就在马范村又重建了个家。顺着弥水河一直往下游走,走上半天就是马范村了。
那小畜生被他舅舅家接去住过一阵,但舅家人恨着他身上的另一半血,再说这小畜生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脾气秉x_i,ng都随了老畜生,就又被他舅家撵回来了。又过了几年,小畜生跟着人去杀人,被公安局的人逮住一枪给崩了。行了,可算讲完了。你还有啥问题?”
“啊?”隋祈青眨巴眨巴眼,“小畜生死了?他怎么能死呢?”
“怎么不能死?畜生嘛,早枪毙了好,省的再祸害别人。”
“他不能死!”
“好好好,不死,活着呢。”隋一伟说着把隋祈青扛上肩,“畜生跟王八一个样,都能活千年呐。”
隋祈青往被窝里缩了缩,听着他哥轻轻的呼噜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傻,他知道他哥说的是自己的事呢。他还记得田福揍他哥那天骂的话,他一直以为“把自己爹给活活打死”是田福编派来污蔑他哥的,现在他才知道,田福骂的是隋一伟的爹。隋祈青原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哪里想得到这世上还有个隋一伟呢?隋祈青其实一直觉得所有的人都亏欠了自己,因此一直怀着一股子恨意看人。那隋一伟呢,他从这个世上感受到的恶意绝不会比自己少,但他仍愿意分出那么多的善意给自己。隋祈青想,他可比他哥幸运多了,起码他还有个哥能疼自己,那他哥呢,谁又能疼他哥呢?隋祈青越想鼻头越酸,悄悄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又往隋一伟身上靠了靠,轻声说:“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疼你。”
隋一伟过了一会儿在黑夜里睁开了眼,但他没动弹,只是想,这丑娃咋这么知道心疼人呢?自己又怎么会把他捡了来呢?缘分这事还真说不好。
隋一伟搞不懂自己今晚怎么会想到跟丑娃讲这些,可能是脑袋又抽筋了,不过讲出来后这心里还真舒坦了不少。只是隋一伟还有些事情没讲,那年他家出了这些事后,家里就剩了他和隋宝柱,就是在那年隋宝柱脑袋变得不灵光了,变的糊糊涂涂的,好些事记不住了。还有,今天其实是他的生日,他跑到他爹隋田保家要粮去了。当年隋田保干建筑回来后没给过他一分钱,他舅家虽说把自己撵回来了,但好歹年年会接济自己一点。他舅家一看隋田保这种态度,当即不干了,叫上了三个村的村支书去找隋田保理论,闹了好几天,隋田保这才答应从他舅家接过了赡养隋一伟的义务,每年给隋一伟五十斤小麦和十块钱。隋田保先是往这送了两年,后来就要隋一伟自己去取,再后来隋一伟每次去都要看隋田保和他媳妇的脸色,总是被狠狠骂上两句才能拿到那点粮。他舅当初就是怕隋田保会反悔,才定了在隋一伟生日这天给抚养费,希望那老畜生能念点亲情。所以,每到隋一伟生日这天,就是隋一伟一年中最痛苦的一天,每次看到老畜生那副歪着脑袋斜着嘴骂自己的样儿,隋一伟恨不能活活咬死他。今天他去了,隋田保的胖媳妇一看到他就坐在门口指着他骂,难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死活不让他进门。隋一伟不屑于和女人动手,站在门口吆喝隋田保,但隋田保躲在屋里,压根就不肯露面。隋田保的小儿子跑出来,端了一盆脏水泼到了隋一伟的脚上。隋一伟忍了又忍,但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脸仇视他的样儿,心里的难受怎么也咽不下去了,隋田保毁了自己的家,却给这个孩子一个完好的家,说隋一伟心里不嫉妒、不憎恨那肯定是骗人的。隋一伟终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刚骂了一句:“隋田保!俺c,ao你……”隋一伟就住了嘴,他这才意识到他和隋田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俩人流着一样的血呢,而他连骂隋田保的权力都没有。隋一伟在那刻突然觉得受够了,他给这个老畜生当了十四年的儿子了,他真受够当小畜生了,给他当这些年儿子,已经算是对得住这个老畜生了。隋一伟搓了搓脸,往地上啐了一口,冲着屋里大声喊:“隋田保!从今天起老子再也不是你儿子了!今后咱俩见了面那就是仇人了,你小心着点,你是越来越老,老子可越来越壮呢。以后别让老子看到你,不然见一次揍你一次!”
隋一伟骂完转身就走,竟也没见那老畜生出来揍他,许是巴不得跟他脱离关系呢。隋一伟更难过了,彻底死了心,一边走一边抹了两把泪一把鼻涕。
想到这些,再想到家里就剩两口袋玉米面了,可怎么撑到明年麦熟呢?隋一伟悄悄从小孩怀里抽出手按了按太阳x,ue,头疼啊。但忍不住摸了摸丑娃的脑瓜,又看了看隋宝柱的背影,隋一伟心想,愁啥呢,还有人去疼,也有人疼自己,挺不错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吧,总能过去的。隋一伟终于打了个呵欠,有了点睡意。该睡了,明天还得继续不要脸地好好活着呢。
大年三十早上,隋一伟早早地去他舅家去要白面,隋祈青把家里从里到外又好好收拾了一番。隋一伟拎着两斤白面回来后,给隋祈青剪了剪头发,把他脸前的头发剪短了,只在左脸边稍留长了一点,正好盖住了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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