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平静地拨了隔壁王阿姨家的电话。
第一次接通的时候,对面传来那位邻居王阿姨的声音,背景还带着点儿吃饭时碗筷碰撞的声音:“喂?东东呀,什么事啊?你妈妈现在已经睡啦,不方便讲电话的。”
而当她听到吴东的质问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却一句话也不说,轻轻挂断了电话。
此后,无论吴东拨打多少次这个电话,那阿姨都不再接了。
吴东看着王阿姨发给他的所有关于吴多福的消息。
“东东啊,在那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同样的一句话,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重复了起码七八次了。
只是中间又隔着许多别的日常问候,譬如“天要变冷啦,记得添一件外套呀”、“记得看天气预报,有说要下雨就一定要带伞啊”、“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好的”、“妈妈对不起你,拖累你了”、“东东,妈难受,太难受了,太疼了,要不就这么去了吧,别治了”……再加上吴多福平日里就爱重复地同吴东唠叨同一件事,故而吴东便这样无知无觉。
“我要回去,”吴东在一片大家的一片静默中开口,“我……要订机票,马上回去看看。一定是搞错了。”
可吴东的手已经抖得几乎点不开订票的app了,他眼睛蓄满的泪水,害他什么都看不清。
“……我帮你订吧。”吴强说着,一边接过吴东的手机一边道,“回去还有段山路不好走,一般的车都不太愿意接单。我认识老家载客的人,我问问看他们深夜拉不拉活。”
火锅里头的汤汁已经烧开了,佐料正愉快地翻滚着,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种诱人而温暖的味道,这味道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与“团圆”、“家庭”、“幸福美满”相近的一类词来。
“……我前段时间才带着老婆回去,给老家的长辈看看。闲聊的时候,恰好聊到这件事。”吴强一边面色凝重地找着凌晨的航班,一边道,“是吴志明他老婆主动跟我们说的。”
吴强回想着那天的一切。
吴志明的老婆王彩霞叉着腰,手里提着一个买菜的篮子:“所以说啊,捡来的孩子不要随便养,养不熟的!你看看吴多福吧,辛辛苦苦地把孩子拉扯大——虽然我一直都是能帮衬的地方就帮衬,但我自己也有家庭,我自己也得先照顾好我自己家呀对不对。”
“所以多福就一个人撑不下来嘛,孩子要高考哦,要上大学哦,说钱实在不够,就跑去那个工厂上班。哎哟,灰尘啊粉尘啊,天天在那样的环境下工作,一干就是两年,工资比较高又有什么用哦,对身体这么不好……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受得住啊。”
“查出病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要偷偷买保险,骗保哦!居然还想着万一真的没挺过来,能不能给那个白眼狼一点钱。”
“我就给拦住了嘛,我说你治病的这些钱,大姐给你出,啊,大姐给你出,你不要去想着干这些不光彩的事情。”
“哎呀……终究是没挺过来。那白眼狼也厉害,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的女人死了,他都不肯来见一面。”
……
这是吴东第一次这么奢侈地在打车软件叫了优享的车辆。
正是圣诞节,过节的人多,打车的人多。吴东看着打车软件上那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叫不到的车,麻木地从普通车辆切换到优享。
司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白手套,将吴东的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吴东上了车,看着一旁后座杯架放着的矿泉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想问司机这水要不要钱。
可吴东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用这么抠抠搜搜的了,便机械地抽了一瓶出来,拧开,给自己灌了大半瓶。
因为有些不放心而一同跟着过来的魏珺有些忧愁地握了握吴东的手,轻轻拍了拍。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了。
是黎棠的电话。
“我喝了酒,”黎棠说:“不方便开车。你现在在哪儿?来接我回去吧。打车过来,车费我报销。”
吴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忽然说不出话来。
“……吴东?”黎棠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的谎言有没有被戳穿,便稍微带着点儿大舌头重复着说道,“你现在在哪儿?
吴东听见手机对面隐隐约约传来其他人起哄的声音。他却无暇顾及,只麻木地开口,声音跟破锣嗓子似的难听:“在……车上,去机场。”
“啊?什么?”
吴东静静看着车外流淌而过的灯光。隔着一道车窗,好像将他和外头喜气洋洋的气氛都隔开了。
“黎哥,不好意思。”吴东说道,“家里出了点事,明天没办法过去了。工作上的事情,找小林行吗?”
他说完这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不等对面说什么,便将电话挂断。
浑浑噩噩地进了机场,办登机手续、过安检、候机、登机。
“真的不用我陪你过去吗?”魏珺发来消息,“我刚刚又看了下,还有一个航班,也是凌晨的,便宜。”
吴东发了个“不用”。
大晚上的,一口饭没吃,魏珺送他来到机场已经是仁至义尽,吴东想起他妈吴多福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可吴东翻过来翻过去地想,其实自己,就是吴多福这辈子最大的麻烦。
吴东拖着行李箱,走过坑坑洼洼的路。
“去登科村的是吧?”一辆满是泥点子的老捷达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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