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初顿也不顿,“所以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压不住,我马上去你家。最好赶在全部曝光之前跟爸妈坦白。”
“谁是你爸妈。”杨易木的声音变得轻快。可心里的担忧丝毫不少,越界这种事,只要脚踏了出去,五十步是越,五步难道就不是了吗。
上辈子没能承受的来自父亲的怒火,这辈子一起还了吧。
书房里挂着杨爸爸当兵时表现突出,少将赠予的马鞭。杨易木初三时不止外表杀马特,骨血里还汹涌着流浪他乡的不羁,好在那时候被杨爸爸扳回来了,才得以顺利升学。
虽然他爹没真用多少力气,杨易木仍是想想便有些后背发寒。
后来出了那么难堪的新闻,情况比这一世更为严重。他只恨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太多,对父母的关心太少。
还没做好娱亲温席的准备,他们就老了。离得稍微远一点,便有些听不清。有时眼神空空茫茫,因为忘了原本打算做什么。手背渐渐覆上老年斑,像殚j-i,ng竭虑之后陡然干枯的树皮。
现在不比从前。
杨易木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正换了鞋准备出门。不管去哪,总好过在家坐以待毙。
“妈?”
“木木,你快来人民医院,你爸突然晕倒,从楼梯上跌下去了!现在正在抢救!”
杨易木突然有些站不稳。寒凉从脚下一路蔓延,直至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慌吞噬。愣了两秒,他突然挪动了步子,取了钱和存折,关了门跑出去。
从没觉得北城的小巷这么长。出租车平时是不进来的,只有到巷口和大路接轨的地方才能打到车。杨易木一路跑得很快,来不及应付邻里的招呼,喉咙不上不下地卡着,是和眼眶一样的酸涩。那急促而仓皇的咚咚声,不知是源于脚步的腾挪,还是胸腔快碎裂崩塌的痛苦。
好在顺利拦到一辆,杨易木拉开车门,喘了几口气,才成功发出声来,“人民医院。麻烦您快点!”
司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从抽纸盒中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杨易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
车前除了抽纸盒还有张报纸,版头杨易木无比眼熟,分明早晨还恨不得让这些报纸一瞬消失。
快到医院门口时一路沉默的司机突然开口,“报纸上是你吧。”
杨易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司机明了,“这条路不容易,我曾经也走过,但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现在除了后悔,也没别的办法了。”
收到杨易木惊诧的眼神,司机笑了笑,“所以,你们一定要加油啊。”
杨易木下意识点头答应,“麻烦您再开快一点。”
每个人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手术已经结束,杨爸爸进了重症监护室。
杨易木疾步走到杨妈妈面前,“妈,我爸怎么了?”
“木木,妈问你,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妈妈关切又沉重的眼神让杨易木唇边如有千钧。
“问你话呢!是不是!”杨妈妈厉声呵斥。
杨易木沉默着点头。下一秒右脸剧痛,胯骨处挨了狠狠的一脚,踉跄着退了一步。
杨易木却又忍着疼重新走过去,“妈,我爸他……知道了?”
“你爸不舍得打你,我替他打了。”杨妈妈无力,“你从小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初三叛逆闹离家出走,那天你爸拿马鞭子吓唬你,自己还偷偷心疼了好几天。”
杨易木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我错了。”
“错了你可知要改?!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你的?别人不知道,你爸和我能认不出那是你?!”
杨易木抿紧唇看着远处天花板的拐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老爸一直说男子汉要勇敢,敢做敢当,永远不在人前哭。
可惜自己两世都没成为他心中的好孩子。
杨妈妈得不到杨易木的回答,面色冷沉,“说话!”
“您打他了?!”杨易木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更冷的声音。
谢延初摘了一路用来掩饰的口罩墨镜,竟是顶着舆论压力来了现场。
“你还有脸来?”
谢延初伸出手,摸了摸杨易木滚烫的右脸,又轻轻替他拍干净被踹脏的衣服。接着不动声色地把杨易木拉到身后,自己站在了长辈面前。
“有话好好说,杨姨,打他您不心疼吗?”
当真是越活越没有长进,见不得杨易木受别人的一点委屈。
杨易木在背后扯他衣服,低声,“谢延初,你别……”
“行,等他爸醒了,你告状去!把他爸气死了才安心!”
杨易木把谢延初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先回去忙,好吗。”杨易木顶着水洗过的眼睛和犹带掌痕的半边脸,谢延初动了动唇,半晌,也只挤出一个好字。
昏暗的楼道间,杨易木在角落里坐着,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门后有个人。
门后混杂着药水和顽尘的味道,杨易木恍若未觉,任由脸上s-hi了又干。
从前凉荫昭春尽,百川东到海,一切都循规蹈矩,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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