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感到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猝然间离他而去, 没能从中寻找到一丝迟疑。
然后他难掩诧异地抬首, 就对上了那道比月光亮不了多少的浅淡目光。
之前的设想全都错了,没有一个猜准。
塔希尔的反应——就是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金发青年被他这般强势地对待,却像是无动于衷一般, 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神情。
大祭司仿佛自带了一层柔光的美丽面庞上,同样没有拉美西斯想象中的那些表情。
不曾惊讶,不曾愤怒,更不可能出现一丝羞意。
他的回应太平淡了,就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比修眉大不了多少的小事。
拉美西斯期待那双眼里出现难以平息的波荡,可实际上,他一眼看见的仍是那片冰蓝色的湖泊,只见其静谧,却始终无法见底。
而且,或许是错觉。
法老能够确定塔希尔的视线的确在看向自己,但却不知为何,竟有种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错觉。
这个“错觉”带给他的不安,远远超过了塔希尔的实际反应过于平淡带来的疑惑和失落,已占据了心头最大部分的位置。
“……塔希尔!”
拉美西斯在不安下再度抓住金发大祭司还未收回的右手手腕,他有种预感,自己必须义无反顾地问出这个问题,不然一定会后悔终生:
“你告诉我,你——你,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吗?你愿意接受吗?今日将要戴在我头上的两顶王冠,我在很久之前就想与你分享,不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还因为,我对你的——”
话音到这里,被迫戛然而止。
拉美西斯被大祭司的食指按住了张开的口。这个举动令他仿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得怔怔地重新坐了回去。
不愿意……接受吗?
接收到的可能就是这个信号。
他当然不甘,想要追问。
但眼中所见的金发青年回过身,重新拿起了之前放置的眼线签。
有零星的铅粉从签头掉落,在法老显露些许迷茫的面颊洒下了几许不引人注意的黑色。但为他勾画眼线的人却注意到了,细心而温柔地用自己的指尖将这点细碎的黑粉擦拭。
……就是因此不能明白。
好像能看见,好像又看不见,矛盾之处就在这里。
正当法老为这总觉得哪里不对的矛盾感焦虑不已时,他听到了大抵算得上回应的声音。
虽然比平常说话的声音更轻。
“这不是能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拉美西斯。”
“为什么不能说!”
拉美西斯没想到最先生气的人会是他自己。
如果能带起点情绪就还好,可这话音太冷静了,竟就这样否定了他完全真挚的感情。
法老无法接受。
他几乎要起身,再将面前这个残忍的祭司揉进自己怀中,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认真,还要告诉他从多早的时候起他们的友谊就已变质——
“确定要做这一个选择吗。”
“什么?”
后来的声音距离他更近,是在拉美西斯的耳边,宛如最隐秘的呢喃般,更轻地响起。
“陛下,你的人生不应该有任何污点。”
塔希尔看上去只是在专注地为法老陛下整理仪容,只有法老本人才知晓,他们还进行着这样隐晦的低语。
“污点?”法老听了,无法克制地更加生气,气到用上了王的自称:“难道只是爱上一个人,就要被称作污点么?
“余是法老,人间之王。余想做什么都没有‘不可以’的,这之中,当然也包括了……”
“——不可以。陛下,您的光芒不容掺瑕,我必定会坚守您的尊贵,您无需多言。”
竟说到这般冷漠决绝的地步。
拉美西斯的心一下子冷却了,不止如此,还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凉。
他不敢相信,前一刻还与自己这般亲昵的心上人与自己的实际距离远远超过想象,难道他们真的只能停留在“挚友”这两个字上面?
现在或许连“挚友”都不能保持了。
前后的巨大反差让世上最尊贵的人僵坐在原地。
他本该再愤怒地追问,可这时候,却因为即将失去这个人的巨大失落,让他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未来后悔得无以复加的事,应该就是这个了。
拉美西斯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能意识到,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忽略了相当多的细节。
一部分是至始至终都没能注意到,一部分是本来注意到了,却由于被他以为更重要的事情抢先或是打断,更或者干脆是被塔希尔一笔带过,他就忘乎所以地忽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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