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皇……陆庚胜,曾经最喜欢看她跳舞。”
陆宸燃脚踩进木屐,腰间银铃轻响。他整个人高出了一小段,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两袖空空。他俯身抱起雪无霁,白狐团进了他的衣襟里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夜露冰寒。
玉石板地面仿佛在冒着丝丝冷气,陆宸燃衣衫单薄,却似乎并不觉得寒冷。雪无霁耳畔能听到他平缓的心跳声。
整个殿中空无一人,只能听到陆宸燃落下的空旷足音与铃音。他走到了最后一个柜子前。
这个柜子和其他所有的柜子都不同,足足小了一号,颜色是漆黑色。在柜门上贴着两道金色的符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叉形,符纸上以鲜艳的朱砂挥出森森符文,在夜色里尤为显眼。
雪无霁认出,这是最高等级的封印符。
陆宸燃勾了勾唇角,一把撕掉了符纸。
轰隆!
热火般的灵力爆炸开来,陆宸燃的指尖都因此沾上了血迹。在符纸碎裂的那一瞬间,仿佛有狂风平地而起。木门轰然而开,气流卷起了陆宸燃的长发和白衣。
里头黑暗无比,仿佛有一个深渊。陆宸燃在掌心燃起一捧金红灵焰,照亮了柜子里的情形。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只木质的美人脸面具,笑靥如花,额心有一道雪无霁无比熟悉的、火焰般的花钿;
一盏纤细曼妙的金色烛台,里面的烛油已经干了;
一把乌黑色长剑,没有开刃,只是装饰。
陆宸燃戴上了那张美人面,端起烛台,他原本手里的那捧火自动落在了烛台上,没有烛油,却无声地燃烧了起来。
“好了,”陆宸燃握住了那把长剑的剑柄,低声笑道,“现在去杀人。”
雪无霁仰头看了一眼,陆宸燃的表情全部被面具挡住了,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显得格外冰冷。
“没有开刃,如何杀人?”雪无霁道。
陆宸燃笑了下:“好问题。”
他横起剑,端详了片刻,突然发力,剑身锵然而鸣,划过了他的手腕!
明明没有开刃,乌剑却在他苍白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细小的血珠ji-an落在陆宸燃的面具和白袖上,伤口处的血珠慢慢渗出、汇聚、滴落,犹如烛泪般顺着银白的剑刃滑了下去。
紧接着,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长剑仿佛在饮血,兴奋得嗡鸣起来;犹如玉石褪去包衣,雪亮的剑光逐渐显现出来,锋芒毕露。
陆宸燃的血像是渗透到了剑中一般,剑刃的剑心里出现了一道朱红的长线。
雪无霁微微睁大了眼睛,心神震动:“……枯桑剑!”
不错,乌黑剑身、朱红剑心,就是陆宸燃的枯桑剑。这把剑邪得狠,煞气浓重,连剑鞘都没有,疯起来连陆宸燃自己都伤。
陆宸燃虽是凌霄的帝君,他的枯桑剑却常和魔域的武器一样被排在邪兵谱上,和仙剑谱的不知寒一样永远位列第一。
此刻这剑还不知有没有名字,雪无霁说完,自觉失言,但陆宸燃却没有在意,而是道:“宿哥哥说是,那就叫‘枯桑’吧。”
“……”雪无霁道,“只是觉得,像是你的风格。”
枯桑谐音就是“哭丧”,透着一种戏谑之意。
陆宸燃哈哈笑了几声,道:“哥哥最了解我了。”
他提着锋利的乌剑,往殿外走去。
小雨已经变成了狂风暴雨。夜幕漆黑,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乌云密布,天幕被一道道蓝紫色的闪电割裂,瓢泼大雨往下倾覆。
陆宸燃嘻嘻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撑着朱红的伞,腰悬乌剑,走入了雨幕之中。雪无霁耳边全是雷鸣般的雨声,大雨模糊了视线,他隐约看出陆宸燃是在向龙光殿走去。
——那是整个辟元仙宫的主殿,也是陆宸燃的父亲、仙界皇帝上朝、居住之所。是整个白玉京最重要的地方。
陆宸燃脚步悠然,速度却是不慢,很快便来到了龙光殿外。
夜色中,大殿巍峨庄严,金光闪烁,犹如一个巨人俯视人间,给身临其下之人带来巨大的压力。陆宸燃白衣飘飘的身影,在其衬托下小如蝼蚁。
雪无霁发觉陆宸燃的心魔似乎又腾起了,那只面具上的两只笑眼后他真正的眼睛,隐约泛着如血的红光。笑意盈盈,又疯又病。
玉石长阶宽阔齐整,铺天盖地的雨打在石阶上。陆宸燃一手举灯,一手撑伞,拾级而上,如同脚不沾地的幽灵一般转眼来到了殿前。
“谁?”
两把弯刀横在了陆宸燃面前。
殿前的守卫一定不是刚刚才看见陆宸燃的,雪无霁不着边际地想,在他们眼中,在大雨的夜晚,白衣红伞、鬼火飘摇、银铃幽幽的陆宸燃一定像个艳鬼。
陆宸燃微微抬了抬伞,露出了他的半张美人面。
他笑道:“来给你送葬的人。不想死的话就快跑。”
守卫变了脸色,但却没有动,而是道:“列阵出击!”
两把弯刀立刻对准了陆宸燃,逼得他后退了一步。守卫们开始排阵。
陆宸燃收了伞,还好整以暇地甩掉了上面的水珠,伞拢到了他袖摆中。
“可惜了,你们这么想死的话。”他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弹了下侍卫的刀刃。
守卫睁大了眼睛,竟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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