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起来,公主都会亲手抄一卷书,然后收进箱子里放好;等驸马出门之后,公主便会去别院见一些人,其中有酿酒师、首饰铺子的掌柜、匠作坊里的工匠……总之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暮食之前,公主便会回到府中,细查名下的产业,然后哀叹一声她很缺钱。
海棠和芍药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这两天,河东县侯薛顗外放为济州刺史,侯夫人也要一同随行。临行前,侯夫人郑重其事地将太平叫了过去,将府中事务一并交给她,让她好生打理。
太平推辞道:“我既是新妇,又是幼媳,怎好服众?”
侯夫人笑道:“你莫要推辞。二弟妹如今住在汾阴县,对长安的产业鞭长莫及;你虽是新妇,却秉性宽和,将这些事情交给你,自然再合适不过。公主,我斗胆称你一声弟妹,我与侯爷远在济州,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回来;这长安城中的产业,便要劳你多费些心思。”
太平摇头说道:“我可一点都不宽和。”
侯夫人明显不信:“若你不宽和,又怎会将驸马的婢女,全都换了回来?”她起先吩咐手下人将婢女换成小厮,就是担心公主不能容人。可公主第二天就将婢女全都换了回来,着实令她刮目相看。
太平这才知道,原来新婚当日的那次试探,竟然是侯夫人的手笔。
侯夫人见太平不答,便以为她是默许,又笑着说道:“你莫要担心,这些人都是从侯爷封地里跟过来的老奴,相当可信。这些天我会慢慢地带你认人,你要用心学会才是。”
自从公主嫁到府上,侯夫人便一直在观察这位妯娌。后来她发现公主秉性沉静,实在和传言中的那位混世魔王大不相同,便渐渐存了让她当家的心思。毕竟有太平公主的名头在,日后府中要做些什么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太平再一次摇头说道:“夫人错了,我非但不宽和,还很善妒。”
薛府上的产业,她一概都不想沾手。因为一旦沾了,就会和她自己名下的产业混在一处,傻傻的分不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要早一点动手控制局势,便要早一点攒够钱。
况且河东县侯不是别人,他是薛绍的嫡亲大哥,也是后来带累薛绍下狱的人。
太平想起后来河东县侯谋逆一事,忽然对侯夫人生出了几分同情。她想了片刻,又对侯夫人说道:“这些产业,夫人还是亲自操持的好。再过上几年,或许便能够救命。”
侯夫人警觉地直起身子,语调也微微上扬了一些:“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沉默片刻,才说道:“我只盼望一切安好。”
两人正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一下门。太平转眼望去,却是她的贴身婢女海棠。她冲海棠微微点了一下头,让海棠进屋,颇有些不悦地问道:“何事惊慌?”
海棠向侯夫人见了礼,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描金红帖来,双手递给太平。太平接过帖子,一行行慢慢看去,渐渐地有些惊讶:“阿耶阿娘要在麟德殿设国宴?请我?”
要知道,国宴这种事情,一向都很庄重。前世她只有在受封镇国太平公主之后,才能时常进出麟德殿,在国宴上现身。如今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太平慢慢皱起了眉头,又问海棠:“这封帖子是谁下的?礼部?还是宗正寺?又或是阿娘?”
海棠望了侯夫人一眼,才答道:“是天后。”
太平向侯夫人告一声罪,又将帖子收拢在袖中,和海棠一道走了出去。直走到抄手游廊下方,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海棠亦压低了声音答道:“天后听说,公主近日在找寻一些会波斯语的异客,便想着宴会上可能会有,所以替您留了个位子。宫中传出消息说,这场宴会,本是为裴公大败突厥而设的。”
前不久,礼部尚书兼定襄道大总管裴行俭大破突厥,擒阿史那伏念,举国欢庆。高宗为了表彰裴行俭的功勋,不但大肆封赏,还特意破例在麟德殿中设宴,为他接风。裴行俭推辞不过,便生受了。
这场宴会,主角便是裴行俭。
太平捏着帖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这一世,怕是都无法回报阿娘了。”
天后对她的偏疼和宠爱,实在是已经到了极致。这天底下没有哪一个人,是时时事事都想着她的,从小到大,没有半点遗漏过。只除了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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