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落款署名为“郑文君”。江槿讶然,沉吟片刻即邀这位“郑元安的贴身僮儿”至书房密谈。半个时辰后,文君离开相府,江槿则素衣进宫。
孝宗接到宫女回报赶至明元殿时,江槿正跪伏在皇后阶前。虽说要素衣进宫,但毕竟是面圣,江槿也不敢真穿一身白,乃选了件平时不穿的棉质浅青襦裙,上襦和下裙都没有绣纹饰。头上也除尽钗环,只在发髻上别了一支木质长簪。
孝宗见她这幅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槿娘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吗?莫不是让你爹爹教训了几句?委屈得穿着这么一身往皇后这儿来告状,看你爹知道了再开导你几板子!”
江槿起身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却只字不提自己进宫所为何事。
谢皇后没好气地对孝宗说:“这孩子也忒没个忌讳!午膳刚过她便穿着一身素到我宫里来,问她什么她都不答,只管跪着。我看实在收不了场,这才派人将陛下请了来。陛下,槿娘一贯听您的话,您和她说。”
孝宗转向江槿:“皇后说得对,小姑娘家家的是该有个忌讳。除去这一条不说,素衣进宫乃是大不敬,你向来明白,怎么今日突然这般没轻没重地使起性子来了?快让昭元带你去换身鲜亮点儿的!”
江槿恭敬下拜:“臣女心中悲戚,无心华服。”
孝宗虎着脸:“胡闹!江相春秋正盛,你哪来的悲戚?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了!”
江槿叠手:“臣女之悲乃是为我大宋。”
谢皇后脸都绿了,赶忙喝止:“住口!”
孝宗拦住皇后:“让她说。”声音里颇有种云山雾罩的帝王之威。“原来你竟想死谏?那你起来好好说说,我大宋何悲之有。”
“谢陛下。”江槿领旨起身:“陛下乃是有宋以来难得一见的圣君,臣女父亲在家中时常与臣女感慨,谓陛下英明仁厚励精图治,若当年岳飞元帅生于我朝,必不会自戕于风波亭。臣女与臣女的母亲也深以为然。”
停了一下,江槿继续说道:“金国对岳元帅又恨又怕,乃设计君臣离心,而后十二道圣旨果然逼死了岳元帅,我大宋自毁长城,从此半壁江山远。臣女敢问陛下,这是不是我大宋之悲?”
孝宗平生最恨之事就是高宗把半壁江山拱手让人,最想之事就是北上收复汴京。如今江槿这样一说,还真让他生出一丝悲凉之感。
“你继续说。”
江槿福身:“臣女最爱城南倚玉斋的胭脂,时常差遣小丫鬟上街采买。小丫鬟回府后与臣女说起京师风谈,总会感叹我大宋男儿无勇畏战。臣女在家读史,见‘廉颇将军虽老,尚能饭’,见‘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诸如此般壮志豪情臣女读来每每潸然泪下。而今观我大宋,自岳元帅去后,我大宋儿郎竟无一人有背水一战的骨气!臣女敢问陛下,这是不是我大宋之悲?”
此时离靖康之祸不及百年,帝后家中都有亲人经历过丧国之辱,听闻江槿此言,二人更是有了切肤之痛。
江槿深吸一口气,撩裙跪了下来:“今我大宋有圣君如陛下,有贤臣如郑府君,本是君臣相得甚矣,北上收复汴京指日可待!可恨有人重施那‘莫须有’的伎俩离间君臣。陛下!”重重叩下头去:“郑府君效仿北朝王丞相之法打击兼并卓有成效,淮安诸豪强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作出种种手段构陷郑府君,也是可想而知。且京兆郑氏三百年清名,郑府君岂肯投敌自污?若陛下今日草草处决郑府君,明日又草草处决另一位决意抗金之臣,如此这般我大宋折去一根又一根傲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起身再叩:“臣女敢问陛下,这,是不是我大宋之悲!”
大殿里面鸦静无声。
半晌——
“说了半天,原来是求情来了。”孝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江槿不卑不亢:“臣女不敢。只是此间疑点太多,臣女求陛下重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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