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丹青自打七岁时第一次跟着母亲拜见王梓园,之后再也没有来过。此刻旧地重游,因为往昔的记忆太过遥远,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
江自修一家接一家的逛着,仿佛很悠闲,又仿佛在搜寻什么。有几家的伙计殷勤的打招呼,看样子最近他来过不止一次。终于来到把头最大的一家“文一阁”,因为快过年了,店堂里好些顾客在挑选新春应景的中堂或者门联,颇为热闹。
一个伙计瞧见江自修,忙过来招呼,看他把墙上的字画扫了一遍,有点失落的样子,问道:“不知客官想要什么字画,心中可有计较?小店可以代为搜求。不瞒客官说,只要这彤城里有,小店恐怕没有找不着的”。
江自修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前些天有人给我拿来一幅‘别样红’,说是吴青莲的真迹。我想看看你们这里有没有他的画,比较一下,也好放心。”
吴青莲本是前朝的进士,这人做官很有一套,颇得本朝太祖的赏识,直到伍德十年才告老回到故里彤城,如今死了也有将近四十年了。他在绘画上大器晚成,回乡以后,顿悟花卉小写意画法,特别是把江南的红莲画得风姿绰约,时人称之为“别样红”。这“别样红”体现出十足的南方妩媚风情,尤其受到北方文人的青睐,再加上名字彩头好,官场上拿来送礼又雅致又隆重,在西北一带价钱节节攀升,以致彤城本地真本都几乎绝迹了。
那伙计听得江自修这样说,连忙道:“吴青莲的真迹我们店里本是有的,不巧前些日子刚被一个京里来的客人买走了。不过我们‘文一阁’的曹大供奉j-i,ng于品鉴近世书画,对吴青莲的画作更是素有研究,客官不如把画拿来看看。”
“待我回去思量思量。”
“客官大可放心,我们几十年的老字号,最讲信誉。是不是真迹,讲的是真凭实据,客官到时一听便知。若不是,我们分文不取,若是的话,也只收取市值百分之一的辛苦钱。”
“那我明日再来罢。”
从“文一阁”出来,江自修把纸笔胡同两侧的店铺也细细看了一遍,装模作样的寻访“别样红”,连自家的“古雅斋”也没放过。王梓园不在店里,两个伙计只当是普通顾客,周到有礼的接待了他们。
一番姿态做到十足十,往回走已是申时。腊月天短,街上行人稀少,完全没有了中午时分的热闹景象。出了纸笔胡同,又拐了两个弯,江自修这才雇了辆青幔小车,拉了丹青面对面坐下,把四角掖得严严实实,向车夫道:“城南安平西里柏门巷王宅。”
丹青跟着江自修走了一大天,对于东家的这番举动,似乎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正出神,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抬眼看去,江自修轻轻拍着受过伤的手心,眼底带着怜惜,叹道:“丹青啊,你看这人间众生,谁人不是努力奔命。这辈子能做自己擅长做,又喜欢做的事,是上天多大的眷顾!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一些真真假假,何必计较。”
丹青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反驳,却偏偏一个也说不出口,只好默默地低下头,任由那温暖的感觉一点一点从手上传到心里。
第10章
第二日午后,江自修腋下夹着一个锦缎长匣,领着丹青进了“文一阁”。昨日那伙计认出了他们,直接把二人引到后堂雅室,奉上香茗,然后请来了掌柜刘子昭和曹大供奉。
刘子昭双手接过匣子,取出里头的卷轴,在书案上展开。旁边曹供奉轻轻“呀”了一声,凑近了仔细端详。
画面上两枝盛开的红莲,妖娆艳丽,周围的莲叶柔韧舒展,青翠欲滴。整张画一打开,看的人就情不自禁被吸引了进去。丹青忍不住挪挪脚,想要多看几眼。
刘子昭与曹供奉二人先把画的正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弯下腰审视纸张纹路和四边镶嵌的隔界,然后轻轻把画翻过来,看覆背的裱纸,最后刘子昭拎着天杆上的铜鼻,把画对着窗户举起来,曹供奉站在前边透过阳光扫视了一番。两人对望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刘子昭把画放下,曹供奉又在天杆地杆两端敲了敲,这才直起身子。
“恭喜江爷,这幅‘别样红’应是吴青莲的真迹。”刘子昭语气笃定,把画小心翼翼的收进匣子里。
江自修喜上眉梢,赶忙把匣子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道:“多谢多谢。不知酬金几何?”
刘子昭道:“不忙,酬金的事好说。呃……不知江爷可否有意出让此画?”
“实在不好意思,只因家中一个长辈生辰将近,特特借来此地上货的机会寻一幅好画作为贺寿之礼。过两日就要北返,这画是无论如何不能出让的。”
丹青站在一旁,看江自修唱做俱佳,大觉有趣,眨巴两下眼睛,乖乖的不做声。
“这样呵……要说贺寿之礼,本店倒有几幅合适的画,也算拿得出手,比方李松年的‘三星聚福’,穆连山的‘桃李争春’,就是本朝樊伯诚的工笔重彩‘麻姑献寿’,也一点不比这‘别样红’掉价啊。”
江自修露出戒备的神色:“大掌柜,江某只是生意人,这些字啊画的是不懂的,不过我这位长辈可是行家。我打听过了,彤城最有名的就是‘别样红’,拿这个送人再不会错的。品鉴的酬金你只管说来,江某可不是小气人。”说罢皱着眉站起身来。
刘子昭连连打躬作揖:“江爷勿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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