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江起源于太湖,流经苏州、嘉定、青浦,是联通苏州、松江两府最重要的航运水道。
即使是如今倭乱四起,吴淞江上依旧船只来往穿梭不停,各处码头上人头耸动。
但此时此刻,江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船只,万余倭寇攻松江府的消息已经传开,嘉定、太仓、昆山各处官兵来往调配,民船、客船、商船一律禁止通行。
不过,这是几乎,江面上还有一艘两层高的楼船在向着苏州方向驶去,有水军前去查巡,但很快就挥手放行。
“少爷,下午就能到苏州。”张三粗手粗脚的斟了杯茶,小心翼翼的放到桌案上,“刚才问过了,今日晨间,有官兵乘船往青浦方向,人数还不少。”
杨文看钱渊不理不睬,接着说:“应该是从太仓、嘉定调过去的,说不定是苏州同知任环领军。”
“随随便便打探军情,也不怕他们一刀砍了你?”钱渊把玩着茶盏。
“怎么可能,有俞总兵的书信,还有……”
“多事,谁让你们去打探的!”钱渊丢下茶盏,面无表情的偏头看向窗外广阔的江面。
这下子杨文和张三都不吭声了……特么不是少爷你叮嘱的吗?!
半响后,张三才试探问:“少爷,在苏州停留……”
“不下船,直接去杭州。”钱渊揉了揉眉心,“如今三个方向都有大军围堵,漕运兵丁也颇有战力,如果能让徐海截断运河……那这场战也用不着打了!”
虽然在苏州码头没下船,但还是有人找上门了。
钱渊木然的看着颇有风霜之色的吴百朋,“惟锡兄怎么会在苏州?”
“今日晨间,倭寇突然舍华亭、上海两县,沿海岸线迅疾西进,破广陈墅、独山镇。”吴百朋仔细打量钱渊的脸色,“陶宅镇的事我已听说了。”
钱渊对此置之不理,思索片刻后道:“也就是说,平湖县已大半在倭寇手中了。”
“是,最新战报,大股倭寇盘踞在平湖县附近,尚不清楚接下来的动向。”吴百朋抿嘴道:“北上、西进、南下,都有可能。”
“肯定会南下,但应该只是小股兵力南下。”钱渊起身将昨晚才绘制的地图摊开,之前那幅已经送给俞大猷了。
“南下攻海盐、海宁,威胁杭州府,倭寇不会自找苦吃。”钱渊细细看地图,“西进攻崇德、桐乡……记得卢总兵坐镇桐乡,归顺州狼兵驻扎崇德县。”
“不仅如此,总督衙门已经移驻桐乡。”吴百朋笑道:“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北上。”
“北上……薛淀湖、青浦、嘉定、太仓、昆山。”钱渊点头赞同,“这一仗应该十拿九稳了吧?”
“不敢这么说。”吴百朋摇摇头,“总督衙门那边……试图诱敌深入,一举克敌,永绝后患。”
“嘿嘿,一举克敌是有可能的,永绝后患……”钱渊叹了口气,“倭寇就像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不能光靠剿。”
这方面的话题有点敏感,吴百朋不想继续下去,转而低声道:“你和双江公那边怎么回事?”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钱渊故作轻松靠在椅子上,“外面怎么说?”
“说……说你虚报军功。”吴百朋支支吾吾道:“这几年和倭寇交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算是大胜,往往都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所以,击溃人数相等的倭寇,砍下三十四个首级,己身无损,是绝不可能的。”钱渊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热闹的码头,大批兵丁正在登船,不知道是往哪儿去的。
“为兄也知道,贤弟不会虚报军功。”吴百朋苦笑道:“其他的不说,贤弟走的是科举路,要这军功做什么?”
“但外间传言,都说我钱展才……嘿嘿,说不定还说之前的嘉定、崇德两次大捷都是虚报,对吧?”
吴百朋无言以对,虽然两次大捷都记在卢斌、俞大猷头上,但江南士林对钱渊的评价很高,而如今……
钱渊没有解释什么,只静静的看着满载兵丁的船只缓缓驶出码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身旁的吴百朋解释道:“这是前往昆山、太仓的兵丁,原先的驻军被调往青浦。”
“惟锡兄也去太仓?”
“去昆山,立即出发。”吴百朋叹了口气,“此战之后,你我再聚。”
……
船只在苏州码头过夜,第二日就启程顺着运河南下,一路上不见倭寇踪迹,很快就到了杭州。
和兵荒马乱的松江府、苏州府不同,杭州城内的百姓依旧悠游自在。
街上的叫卖声依旧响亮,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处处可见,胭脂水粉店还是门庭若市。
酒楼门口人流穿梭,伙计们高声招揽客人;不远处的烧饼铺老板娘在大骂没用的老公,路过的小巧马车上的女眷半拉起青帘好奇的看过来。
钱渊出神的看着这浮生百态,心中有恍然如梦之感。
几日前自己还在直面倭寇,甚至一刀斩杀逃跑的护卫,他清晰的记得飞溅的鲜血扑在脸上,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还在鼻孔周围环绕。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沿着街道慢慢踱步的钱渊很快成为视线的聚集点,年轻的青衫书生身旁护卫精悍也就算了了,但身后排成两列,举止森严的护卫太扎眼了。
很快就有钱塘县的衙役捕快过来盘问,钱渊没有停下脚步,杨文过去交涉几句,消息立即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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