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向晚时分,善桐已经装束停当,由望江亲自送去,在主屋陪祖母用了一顿晚饭。此后几日遂成定例,她每日里在家吃过早饭,便同母亲一起,有时还带上善榴一道,去主屋给祖母请安。之后便不再回二房居住的小院子,而是在主屋玩乐一个上午,吃过中饭才回家。睡过午觉做做针线,便再到老太太跟前侍奉,往往要吃过晚饭又陪老人家说几句话,才被放回来休息。
二姨娘一事在二房内激起的重重波澜,似乎也终于泛到了头,因为时近腊月,王氏忙着料理年货年礼,又要预备着二老爷回家过年,此外小五房自己的年事她自然也要参与,因为杨家村地方小,她回乡时遣散不少下人,因此许多事不得不亲自安排。大姨娘、二姨娘自然也都忙着帮手,老太太看在眼底,这一日王氏过来请安时便道,“你们年前忙,你也不必每日里过来了,来回走一走再坐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我知道你这一回来,多得是人上门送年礼套近乎的,你忙你的,年后了再来请安也不迟的。”
她说这话时,屋内人倒是齐全,因进了腊月族学放假,连榆哥善榴等人也都来了,孙辈们就是济济一堂,三房四房两口子也都到齐。虽然老太太是体贴王氏,但王氏亦不能顺口就答应下来,她就笑道,“娘这怎么说的,就是再忙,这晨昏定省也是误不得的。咱们离家在外多年,好容易回来住,自然要尽尽孝心。”
老太太还没答话,三子杨海文已经笑道,“二嫂,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那天给你送鱼去,眼见着天都要黑了,院子里还是来来往往,全都是村子里的人。咱们这的规矩,人家来过,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人家那里走动走动的。就是这一桩事,就够你忙十好几天的了。一早一晚过来坐着,多耽误事啊?”
他虽然是小五房唯一的庶子,但因为生母难产,从小跟着老太太长大,和一般的嫡子本也不差什么。在老太太跟前甚至很有体面,抢了老太太的话头,老人家非但没有生气,还道,“老三说得在理。咱们家里的事,怎么都是小事,对外可千万不能缺了礼数,免得人家说我们小五房才一发达,就抖起来了。”
老人家一生起起伏伏,最艰难的时候,西北连着几年遭灾。家里又没个主事的男丁,田里是颗粒无收,外头还有些仗势欺人的族亲想要侵占小五房仅剩的一点田产。最富贵的时候便是如今当下,可她口中时常念叨,“忘不了当年的苦滋味,要不是穷亲戚们你帮一把我帮一把,咱们家现在怎么样,还难说呢。”因此虽然发达,但最忌讳家下人擅自作威作福,摆出官眷的架子。这一点非但媳妇们,就是孙儿孙女辈也都清楚的。
话说到这份上,王氏自然也就顺着台阶往下打滚,“也好,索等年后忙完了,再定下规矩,每日里带着孩子们过来请安。”
她就笑着冲善樱招了招手,把二房最小的女儿带到了老太太跟前。“这孩子身子弱,一回家就病了,这几天人才好起来。七妞,来给祖母请安。”
善樱生得一点都不像生母大姨娘,同哥哥善楠也殊无相似之处,倒是生得很像二老爷杨海清。白生生的圆脸儿,弯弯的眼睛,不笑也是在笑,看着倒像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只差没有咩咩叫了。她抿着唇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请过安,老太太相了她一眼,便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起来吧,西北日子苦,不比京城风调雨顺首善之地。还是要锤炼锤炼身子,免得风吹吹就病了,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
这话虽然硬,但却也是一片关心。王氏见善樱呆呆的不知道回话,忙冲善榴使眼色——却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
善榴还没开口,善樱身边的善桐已经笑开了,她一边拉起善樱,一边道,“六妹,等明年开春,姐姐带你学骑马去。可好玩了,我骑得很好呢!”
西北儿女,就算是读书人家的子弟,也都有沾染骑。尤其杨家村还有村兵制度,到得灾年是立刻筑起木头村墙,由村兵来回把守交通要道,唯恐村里被响马瞄上酿出事故。虽说历年来凤翔府一向很照拂杨家村,但制度未废,习武之风也未曾颓败,这些年来还真发挥作用,挫败了几起来犯的小马贼群。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就连最孱弱的善柳都会骑马,不要说善桐这个野姑娘了。
提到骑马,三堂兄善柏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给善桐使眼色,却不巧被老太太看到,老太太倒是没有搭理善桐的话头,而是把善柏叫到跟前,拎着他的耳朵问道,“你又起什么坏水儿,要带着妹妹去哪里犯事啊?”
善柏虽然生得白净斯文,但素来嬉皮笑脸,倒是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稳重,老太太也从来都不管着他读书——又是在老太太身边一手带大的,因此祖孙关系格外融洽。他就学着善桐的样子,一下扑到老太太怀里,声气地道,“善柏最乖了,善柏才不会闹事呢。”
这是摆明了取笑善桐爱撒娇,众人不禁哄堂大笑,只有榆哥眨巴着眼没回过味来。善桐臊得脸儿通红,赶忙也冲进了老太太怀里,趴在她膝上呢声道,“祖母,你瞧三哥又欺负人!”
老太太搂着一对孙儿孙女,虽然孙儿大了些——有十五岁了,但依然是心花怒放,她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打趣善桐。“我看你三哥学得很好,学得很像嘛!”
众人又是一笑,榆哥的笑声格外响亮:他终于也明白过来了。
四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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