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桂子香气愈盛。若再是浓烈一分,便叫人恼着了,亏得昨夜一场淅沥小雨,将那竞相开放的花骨朵儿打去一半。天明时分,仍听的廊前屋后水声滴答不止,院中树下一地细碎的白色。秋风拂面,凭生几分清凉舒爽,干脆洁净,带走一夏的粘人暑气。如蓝河里秋水初起,碧蓝碧蓝直印着天色。河道愣是比往日宽了几丈,几株茂盛的柳树,都能将那腿脚与长发没入水中,如河畔洗浴的美人。
就算是下着些小雨,长安城内的生意仍然是停不下。王家铺子里出了新式样的馒头,长得跟月饼似地还印着讨巧的花色。醉仙楼里又有了新菜色,名字煞是生僻一般人都看不明白。十全赌坊的伙计在外头吆喝:八月十五中秋夜,本赌坊所有茶水小食免费提供……
一喊便是一整天。
大明里响了晚钟,穿透了喧嚣直冲云端。有那么一刻半会儿的万籁俱寂,转而又熙攘开了。这是后的月膳,大小嫔妃都跟皇上一个桌上坐了,上几道凉菜添几杯薄酒。若有了兴致便每人说上几句,若碰上官家不如意,便没什么多说的就那么静悄悄的吃饭。有些不得宠的妃子,只能在这会儿远远地偷偷地瞧上官家几眼;若是个眼力差的,一辈子都没能看清过自己夫君的鼻子眉眼。
谁家的小姑娘还不知羞,新买了云璧玉搔头歪歪斜斜的簪在耳边,一步三回头。眺望着百尺墙,与友人笑道,“等我再长大些,就要进选妃子做娘娘……”
友人笑道,一入门深似海,你可想好了?
小姑娘皱着个眉头,似个忧从中来难以取舍,思量了半天才为难道,“那……那我还是嫁给豆公子吧。改日就让我爹给我说亲去……”
友人掩住了嘴。楼上听着的赵2家少爷拿拐子捅着李豆,“豆公子啊豆公子,你究竟祸害了多少姑娘家啊?”
李豆捡起碗里的一粒蚕豆放入嘴中,笑而不答。
国舅爷的内侄儿……哦,不对,是十全赌坊的夏老板自饮一盏,挑了嘴角笑问,“人人都说你金屋藏娇了,今个儿怎么得闲了,有空和我们几个瞎混了?”
“他去落梅寺里了,嫌我市侩不让我跟。”
就那么一句,在座的三人皆是面面相觑。这是谁家的小姐好大的架子,最是清明灵秀的豆公子倒成了浊世里的腌臢货了。
李豆说得好听,心里真真是有苦难言。窦谪云不知打哪儿听说落梅寺的老方丈是南派落梅剑的传人,百般拗着要去讨教。李豆说:“行啊,我安排两顶轿子,隔日我们就去。”
小土包子一听就不愿意了,说什么“学武之人怎能好逸恶劳?轿子什么的我才不坐!”
豆公子心想:这可够呛,落梅寺在山顶上一来一去就是一整天,几乎竖直的山道不走的人双腿打战才有鬼呢。
窦谪云是好轻功,脚尖一个点地就能窜出去四五丈高。丢下一句,“你别跟着了,我去去就回”,短棍一提说走就走,云里雾里还留着一句小小的抱怨“磨磨蹭蹭的,慢死了……”。李豆在后头可怜巴巴的追了一里地,可哪里能追的上。
赵家少爷醉的不轻,半是扯着半是搂着与他说道,“赶巧了,今个儿倚红拢翠阁的倾城姑娘出阁,咱哥几个去快活快活可好?”说罢,眯着眼睛看看众人,又问一句,“快活快活,可好?”
谁家的白衣小公子指着他笑道,“赵大,你是想去看你的清风姑娘吧?娶了个明月在屋后还嫌不够,又惦念上清风了?”
赵家少爷满嘴的酒气,喷着人道,“谁、谁、谁说的!我对清风明月,都是真心的!”转眼,又嘻嘻哈哈的抱住了那人,嬉皮笑脸的说,“小白,我对你也是真心的……你要是想,我立马娶你回家,若有半句虚言我天打雷劈……”
白少打那鼻子里哼出一声,将他推到在地。另外三人相视一笑,那赵大也不恼,爬起来又是依依呀呀的缠了上去。
“人人都这般的风花雪月,也不管管我这深闺苦寂的。”李豆饮尽一杯,心里百转千回的叹道一句。端着那雕花的酒盏,脸上倒是写满了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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