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问我:“听说最近有个胡人总上门来找你?”
我没好气:“他认错了人。”
娘看我半晌,叹气道:“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病着,我们早回了四川,你也不会被胡人缠上了。”
我伏在她胸前,听着她微弱的心跳,感觉她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后来苏塔终于乘我出门时拦住了我。
我无奈,有些事的确说清楚比较好。我同他说:“苏塔,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你也已经不是原来你。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好聚好散吧?”
苏塔听了我的话,神情落寞,似乎被我伤了心。
我正疑惑,果真听他说:“怎么能当没认识过你?能认识你,是我今生的缘分。”
天!我无奈得很:“孽缘吧?”
他不服气:“你怎么只看到国仇家恨?”
我火冒三丈:“换我亲人逼死你爹,你怎么看我?”
苏塔忧伤地笑:“我会依旧爱你。”
“放屁!”我终于口不择言。
苏塔继续忧伤地笑:“我爱你。即使你没有倾国倾城貌,即使你不懂女红诗书,即使你粗鲁无礼。我依旧爱你。你永远是那个不嫌弃我出身,真心待我的阿眉。我后来认识了那么多女人,全部贪图我身世财富,只有你待我赤子之心。”
真是感人的话,大冬天的百花都要怒放了。我又是感慨,又是不屑,淡淡说:“我的心里已装不下你了。”
“薛晗是吗?”苏塔眼里终于显现冰霜,“他若真那么好,会让你在这里受苦?”
我反唇相讥:“我受苦,还不是托你们的福?滚回你们的塞外去,我的日子会好的很!”
“阿眉!”苏塔抓住我的手,“同我走好吗?你娘的病我请名医来治。我们去塞外,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我愤愤地甩开他的手:“我们就是死了烂在这里也不跟破我国、杀我子民的敌人走。”
争吵之后,苏塔有一阵子没再上门来。我想他该是被公务被绊住了,因为连我们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都听说了永王反叛之事。
伴随着那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降临的,是沈家又一场生离死别。
我看得透爹的命运尽头,自然也看得透娘的大限。可是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爱的人走向死亡更加残忍痛苦的事了。就像明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可是我却无力去拉一把。
娘面对死亡,倒是满怀了欣喜。她同我说:“你不用难过,我去找你爹了。我死后,你就投奔你姐姐去。等薛晗回来,你们就成亲。”
她憔悴却依旧秀美的面容带着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出殡的时候,苏塔来了。这次他学会了低调,简衣轻骑,只来后堂见我一面。
他同我说:“阿眉,嫁给我吧。我带你走。”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当年一别,我们俩就再无可能。”
苏塔听了,只是温柔地笑着,拉住我的手,“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仰头笑起来,“那我凭什么要跟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走?”
苏塔错愕,一想明白,苦笑不已。
我握住他的手:“苏塔,你的今天来之不易,别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大好前途。说放弃容易,那些被你践踏在脚下让你登上高位的人会轻易放过你吗?你是狼虎窝里打滚过来的,你最清楚。”
苏塔深深凝视我,过往的那些快乐片段都在我们俩人的脑海里闪过。良久,他说:“当年的阿眉,怎么会知道这些世道人情呢。她善良天真,纯朴未凿,从来不会算计。际遇到底改变人。”
我偏过头去:“你当年的阿眉,早死在烽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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