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韩旷,歪歪头:“你那是什么表情?”沉默了一下,宁舒语气轻松了起来:“不过,我也宰了两个人……”他抬起头:“那一日雪好大,乌鸦的叫声也格外响亮……说起来,我没死成,还要感谢合欢教。他们外出传教,见我有用,把我弄回了教中……我运气好,没等做上炉鼎,便遇上徐紫雾同青城派的枯泉道人交手。借着机会,一路逃命,在洞庭湖边上了船。本以为湖上狂风暴雨,已是极大的险境,却没想到门中的长老堂的人紧随其后……”
他惨笑一声:“那时我才知道,有人断断容不得我活在世上。我一路往东逃命,最后倒在姑苏四十里外的碧和寺中……再后来,你便都知道了。许是我娘亲保佑,姨母与我,便这么团聚了。”抬头看了一眼韩旷,不禁失笑:“你听人家讲故事,怎么倒仿佛是自己在故事里?”
韩旷闭了闭眼睛:“他这般对你……你……”
宁舒摇头:“我后来仔细想想,那事有诸多蹊跷。我与段辰自幼一同长大,他虽有私心,人品却谈不上卑劣。反倒是当日来传信的师弟霍昭明显心怀叵测。而且长老堂的人亲自追杀,只能是门中地位极高的长辈授意。太师父那时早已过世,能下命令的,只可能是我的师父……”他叹了口气:“华山一向门规清正,他要那样做,倒是也说得过去。”他望着篝火出神:“我曾想回门中对峙,求一个真相。可是姨母杀光了长老堂派来的人,我又承了她的衣钵……既然冤仇已成,那也不必上门去自讨苦吃了。”
多年旧事一朝吐出,宁舒心头仿佛轻了许多。可瞥见韩旷神色,又禁不住有了几分后悔:“白云苍狗,覆水难收,也就是这样了。”他望着韩旷,隐隐约约升起了几分期盼:“你说得没错,我是该往前瞧瞧了。”
韩旷对上他的目光,却偏开了头去,低声道:“夜深了,你歇吧,我守着。”
宁舒自失地笑了一下,躺在篝火边上,再次蜷缩起来。
第39章上
这一夜起初睡得不太安稳,梦见许多认得不认得的人提着刀剑追在后头。宁舒走投无路,从朝阳台上跳了下去。身子忽忽一失,却没有坠落,而是被什么既暖且软的东西托住了。宁舒想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后来,前尘尽去,只梦见自己趴在一匹巨狼的背上。密林幽暗,狼行无声。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安心,只觉得周身温暖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宁舒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天光已大亮了。
篝火早已被处理干净,韩旷警觉地握着刀:“有人上岛了。”
宁舒茫然道:“什么……什么人上岛了。”
韩旷肃然道:“一大帮正道的人,我清早往湖上望了一眼,瞧见船正往这处来。”他看了一眼宁舒:“你所料不错,段……段辰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宁舒这下彻底醒了。他们落脚处是岛侧的一处山坡,透过密实的竹林,隐隐能望见宽广的洞庭湖面。
两人飞快起身往山顶去,果然见到岛前停泊着不少船只。于是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往那处去了。
君山正堂的场地早就聚满了人,几个武林中颇有声望的正道名宿都在。万江河背着手走来走去,神色焦躁:“你君山派到底怎么回事,掌门为何迟迟不出来见客?”
那接引的弟子倒是不慌不忙:“掌门这些天身子不适,正在岛后闭关。万掌门有事,不妨直言,晚辈一定代为转达……”他看了一眼周遭众人:“不知列位大张旗鼓到我孤山来,所谓何事?”
枯云道人皱眉看向段辰:“段少侠,既是你发出的讯息,便由你来说。”
段辰拱手道:“兹事体大,还是等孟掌门出来相见时,再说不迟。”
枯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万江河不悦道:“到底有什么遮遮掩掩不能说的?我弟子亲眼见叶家小姐被你带走,可你抵死不认。先是将罪责推与了合欢教,如今又将人全到聚到了君山。若非你华山派数百年名声清正,我武夷派是断断不会来浪费这个时间的。”
段辰尚未说话,便听叶夫人冷冷道:“菱儿去你武夷山做客,万掌门多有照顾,我叶家自然不胜感激。可辰儿依约去你武夷山接人,你门中却将人弄丢了。这件事,万掌门难道想要否认么?”
万江河怒道:“来人自称段辰,又拿着段少侠的印信,你要我武夷弟子如何辨别真假?”
叶夫人分毫不让:“我门中弟子前来接人,万掌门连面都不照,只打发一个外门弟子接引。假冒者破绽百出,稍有留心,如何不能发觉。说到底,此事还是你武夷派的责任大些。”
万江河咬牙切齿:“闺阁女子,无父兄女眷相伴,擅自远行,本就是德行有失。我武夷派只是本着侠义心肠代为照料。叶红菱既是你华山弟子的未婚妻,你华山派与叶家不将人看管好了,倒将我武夷派牵连了进来。段辰讲话东西不顾,全无道理,一会儿说瞧见了合欢教踪迹,一会儿又说另有隐情,只不说自己的过错。如今叶红菱踪迹全无,依我看,怕不是你们要将此事含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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