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看着未晞递过来的那把红色的小伞,跟她今天的裙子倒是很配。
伊人说,“我用了你用什么?”
未晞给出的理由是,“反正我宿舍又不远。”又说,“我还有一把。”
如果伊人当时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这两个理由不应该同时出现,而且一个带着两把雨伞来上课的人实在有违常规。
“谢谢。”她说,撑开雨伞,跑进了雨中。
未晞望着天上的雨,咬咬牙,姐姐身体好淋一淋也没什么大毛病.......吧......
下午上课的时候雨势小下去了,但是学校的道路上都是积水,有一截路居然还被泡得发胀高高地浮出水面,像是一座小丘,走廊在飘进来的雨水和学生们鞋底的污水的共同作用下变得又湿又脏不堪入目,窗台上摆满了大家湿漉漉的雨伞,伞面上的残雨汇成小小的一片,从窗台上往下流。
伊人想把那把小红伞还给未晞,但是未晞的座位是空着的。和未晞同寝室的纪念说,未晞身体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
“嗯,她今天淋了雨,应该是感冒了。她让我帮她请假。”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并不是对于她把伞让给自己的感激涕零,而是生气,很生气。
她可不要未晞变成下一个苍锦,她受不起。
伊人跑出教室,出门的时候撞到正要进教室的地理老师敬老师,敬老师在她身后喊都已经上课了你去哪儿。伊人在学校外面的康仁药店买了三九,想了想又让店员帮忙拿了退烧药。提着装着药的小袋子跑到女生宿舍,宿舍的铁门已经关了。南高的宿舍,在上课时间都是大门紧闭。伊人有些颓丧地回到教室,敬老师的目光从她进教室起就狠狠地刺着,刺到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像个没骨头的女鬼似的蔫着脑袋拿了地理书从教室往外走主动罚站,这份自觉倒让敬老师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敬老师实在是个善良的老师,从来没有体罚过学生。
外面还飘零着雨,亮晶晶的雨丝,让伊人想起糖丝。她看着地理书上的高气压低气压冷锋暖锋,又望了望墨云像奔马的天空,电线上有亮晶晶的雨水,树叶上有亮晶晶的雨水,连带着视线也朦胧起来,看来绿油油这个颜色词果真适合雨天。
下午一放学伊人就去宿舍楼找未晞,但是非住校生进宿舍前要登记,未晞在“和被拜访人关系”那一栏下面写了“姐姐”两个字。或许是长相使然,伊人如果不穿校服就有一种成人气质,那既不是妩媚也不是成熟,而是.......一双时而微眯时而睁大说着我已经不小了的眼睛。
那双眼睛,会使未晞想起宝玉,“虽怒时而似笑,即嗔视而有情。”又,“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相思,悉堆眼角。”
宿管阿姨并未多想,告诉了伊人未晞在哪个寝室,就放她上楼了。
未晞觉得自己的身子骨一直很强健,这么多年无病无灾的连医院都没进过,除了学校统一要求的学生体检疫苗注射之类,未晞很难见到医生。
当然,未晞是不把感冒算在生病的行列的。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体,每到季节之交必然感冒,先是流清水一样的鼻涕,再是流浓痰一样的鼻涕,最后又流回清水一样的鼻涕,多半还会哑了嗓子,好几天不能张口说话,最奇怪的是左眼会一直觉得很刺激不住地掉眼泪,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在感冒之前的那天晚上,她是有预感的,她会觉得脊背很凉,怎么盖被子都不够。第一次见她感冒原原很吃了一惊,与其说未晞的那副样子是病重不如说是病危,但是未晞一直挥着手流着泪用哑了的声音说没事没事我就这样,后来原原就习惯了。
未晞没有想到这一次感冒来得这样猝不及防,淋雨只是导火索,她回到寝室擦干头发换了衣服缩进被子里睡午觉,可是二十分钟后却怎么也起不来,明明听见了同寝室的女孩穿衣服叠被子的声音,可是眼睛就像是被铅块压着似的睁不开,喉咙里像搁了块烧红的炭,动一动就疼得要命。最后她感觉到纪念把手放在她的被子上,说,“懒鬼未晞,起来了!再不起就迟到了!”她只是动了动喉咙没能成功发出声音,纪念一摸她的额头就叫了起来,“天!你要死了!”纪念说话就是这么没遮没拦。原原过来摸未晞的额头,也吃了一惊,“好烫。你用不用去医院?”
未晞觉得因为感冒发烧啊什么的进医院实在是太矫情了,她记得六年级时在一本类似于儿童科普读物的书上看到过,发烧说明人体内的白细胞在和病菌斗争,并不是坏事。所以未晞只是让纪念帮忙请假,想着在寝室里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跟沉稳绝缘,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但是没有力气起床,沙哑着声音说,“念念你自己用钥匙好不好?”这个时候回来的只会是纪念,原原和另一个女孩子下午放学就直接回家了,纪念说过要回来拿了东西再回去的。
敲门声静止了,但是门却没有打开,一个声音说,“是我。”
一般来说,隔着一扇门用“是我”来回答“是谁”的人,都有一种自信和笃定,自信问话的人能听出你的声音,笃定你们之间的交情可以让那人听出你的声音。但是此刻未晞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冒火,说名字要死啊,她混沌的脑子已经失却了听声辨人的功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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