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微介站在营内的高处,放眼一望,营内火把照得混沌,还能看清一二,再远一些,便是浑然一片地灰黑。指尖不自觉在身侧刀鞘上摩挲。镔铁弯刀,长三尺三寸,四指阔,刃缘薄如蝉翼,几不粘血。乌木的刀柄早被摩挲得透亮,无边无角浑然一体,往手里一握,便服帖帖地在掌心躺稳,跟着它的主人一道,劈马斩敌,出生入死。
日行三百,似乎还是慢了些。傅微介遥望正北方,思忖。
见营内安顿妥帖,傅微介这才自高处缓步入营。才回营坐着歇了歇,便有传令兵入帐请见。
距中锋尚有五百里,上官澜已在中锋战局外五十里扎营修整,殿后的白马隘口守军也已然集结与北防军合营。伤兵营粮草前几日已经凑齐,不日便要遣送入关。
一桩一桩在心里梳理明白,傅微介微微松了口气,忽得想起:“伤兵营应当在入关路上了,怎地没消息来?”
传令兵一愣,旋即答道:“伤兵营内传令兵仅有一位,轻重伤太多,怕是抽不开身。”
傅微介嗯了一声,片刻后才道:“咱们营内传令哨兵应该还折转得开,分几个人手,去探探伤兵营的情况,至少,得保他们安全入关。”
哨兵一时摸不着头脑,总司何故对伤兵营如此上心。虽说心中存疑,但依旧下去传令了。
傅微介瞧出了那士兵困惑,待他走后,才自顾自笑开,暗自思忖:“若是玉爵爷知道,上官澜转手就把他送回了关内,等这一战了结,怕是不好收场啊……”竟暗自抱了几分作壁上观的看戏态度。
叫上官澜派出去的哨探一队接一队回了营,都是参将千总挑几个好手,再由十二鹰带着出去溜达的。上官澜煮着大叶苦茶听着参将千总七嘴八舌地议论回报。
待回了各营参将千总的话,上官澜留了十二鹰在帐内续议。
“其实眼下,确实没什么好的法子能解骑兵营的围,北戎骑兵一向谨慎骁勇,若是擅动,咱们怕是不好收场。”十二鹰斟酌着词句开口。
上官澜打壶中倒出一盏大叶苦茶,笑道:“无妨,咱们屯兵在此,多少也是个阻碍,既然没有能得手的折中法子,那就每日带兵,去他们营地边儿上转转吧。得了空,放把火,挖个坑,也是可以的。暗着来不行,明着来,也未为不可。”
十二鹰垂头思量了片刻,道:“此法攻心,确实可行,只怕传令下去,难以服众。”
“无妨,营内总该有那么几个明理的。”上官澜眉尖一敛,不耐道。
十二鹰告退。
上官澜五指拢着茶盏,不知怎么了,心里发慌,难受得紧。盏子里清透的褐色茶水,终究是泼下了地。这茶苦涩提神,饮了这一杯,夜间怕是睡不稳了。
厚重积雪未融,粗粝,满是老茧的一双手,小心,甚至怜惜地拨开积雪,掌心之下,正有嫩绿的芽儿露了个脸儿,他指着掌下嫩芽,也不回头,便道:“你瞅瞅这个芽儿,多壮,来年都是好草。”
“月氏草美水肥,何须你赞叹?”跟在他身侧的少女哼了一声,面上满是骄矜神色。
“呵,月氏之地?可未必能保住了。”男人小心地将积雪重新拨了掩上草芽,神色一冷,轻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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