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昏黄的油灯,洛林在摇摆的海浪上认真书写着自己的航海日记。
航海日记是每一个海船船长的基本功课。
在海上的时候,他们记录风向、洋流。在港口的时候,他们记录经纬、特产。
其中当然少不了每日的心得和思考。
而正因为这些重要信息的存在,无论在什么时代,航海日记都是一个船长最宝贵的隐私和财富,其价值更要超过他们自用的海图。
船长们对日记内容的保护也是最严密的。
除了随身携带,秘密保存,他们在书写日记时常常会在关键信息使用密语。
洛林的秘语是拼音,花体的拼音混在同样字体的英语当中,至少在当代,他的日记没有被破译的可能。
写完日记,洛林把本子合上,收进船长室的暗阁,又在床上抖开北海和坎塔布连海域的海图,对照着入夜前送来的拍品清单怔怔发愣。
这是拍卖会贵宾的特权,可以提前两日知悉抬卖详情,自行决定是否出席。
洛林因此对拍卖会的规则有了熟悉的机会。
埃尔金的拍卖会分上、下午两场,上午拍卖特殊商品,下午拍卖大宗货物,持续两日。
洛林的香料和锡器也在这次的清单里头。
四百七十斤香料以五十斤为单位分九次拍卖,在下午场,十四件锡器则单独成标,在上午场。
依照洛林自己的估算,这些货物大概能给他带来税后二百三十到二百七十镑的收益,以无本生意的角度来说,这个数额不算高。
他在挣扎要不要把库存的瓷器也清出来卖。
说来郁闷。
老巴里手上的瓷器并不多,拢共只有七套,但每一件居然都是高级的茶具套件。
三套景泰蓝,两套斗彩瓷,两套青花瓷,这种工艺水准的茶具自然可以拿出去卖,而且轻易就可以卖出两百镑以上的高价。
但从皮迪克先生的反应来看,这些东西用来馈赠的效果显然更佳,用来换金镑,实在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可洛林偏又缺钱。
要开交易所,要买船,要招水手,要实现货物良性进出,还要留够商会运转的资金,形成资金链……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该死的,穷就穷了,大不了在拍卖行多呆几个月!在没有打通东方航线之前,这种好货用一件,少一件!”
“什么用一件少一件?”海娜不明就里地插嘴进来。
洛林抬起头,看到她像白天那样裹着罩衣,只是夜深人静,摘了面纱,肆意张扬出精致的脸蛋,在月色的映衬下,翡翠般的双眸闪闪发光。
洛林笑着摇头:“到换岗的时间了?”
“是。”海娜点点头,“皮尔斯还小,他的岗是一小时,接着就是你。”
“我不会虐待他的。”洛林招手把海娜叫进来,“两天后就是拍卖会。艾尔金的特产是威士忌,我准备把舱填满,在斯堪迪纳维亚的冰天雪地里,烈酒不愁卖。”
“卖酒?”海娜歪着头,“你有挪威的黑港航线?”
“没有。所以第一场拍卖,我们得先拿下那份海图,有了它,我们才有下一个泊锚点……”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四月三十日,埃尔金港的黑市拍卖会在繁花大街42号的小剧场里如期召开。
一驾驾马车如鱼汇聚,成百的商人三五成群。
今天的洛林穿上了得体的燕尾服,戴假发,压礼帽,手拄着收拢的纯黑雨伞,脚下的尖头皮鞋锃亮光鲜。
他在剧场外跳下马车,一回身,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亮出手背。
海娜愣了一下。
她今天穿着轻薄的黑纱罩衣,盖住秀发,遮住俏脸。
适当的叠纱给罩衣分出一层层的浓淡阴影,既能巧妙遮挡住罩衣里头的奇特战袍,又能让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她藏在轻纱后的大眼睛忽闪盯着洛林,直到看见洛林含笑鼓励的目光,这才从罩衣下探出咖啡色的素手,轻轻搭在洛林手背上。
如此奇妙的一幕自然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一个陌生的英格兰年轻绅士,挽着一位年轻的,浅棕色皮肤的非洲女人……
看她的肤色似乎是埃及人,难道是迦太基或是马其顿人的混血后裔,一个尊贵的王室成员?
他们屏息凝神,眼看洛林挽着海娜,直趋到皮迪克夫妇面前。
皮迪克夫人掩着羽毛扇向洛林伸出手背,洛林颔首向夫人致意,纤长的手指勾住夫人的指尖,凑到唇边,相距一公分左右做了个吻的姿势。
海娜的大眼睛又开始忽闪,纠结着要不要学夫人的样子,把自己的手也递给对面的半百老头。
她不是很愿意……
洛林看出她的纠结,状若亲密地偏头过去,小声说:“致意就好了,少女不用行吻手礼。”
海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向着皮迪克先生浅浅一礼。
皮迪克先生爽朗大笑:“小德雷克先生,每次见面,您总能让我感到惊喜。您身边是?”
“海娜,海娜.耶斯拉,她是船上的瞭望手,我最信任的伙伴。”
“郎才,女貌!”皮迪克先生赞了一句,“您的包厢在七号,与我相邻。我由衷希望您已经找到了心仪的目标。”
“确实找到了。”洛林向皮迪克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只盼一会的竞争别太激烈。要是叫价太高,那就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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