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粮仓大门上那几条细窄的缝隙,隗德利终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被宋人押着跪在地上,头低垂,完全没有半点反抗与挣扎的力量,脖颈上更有刀锋紧贴,似乎只要他们有所反抗,就会即刻人头落地。
之前还对宋人的话不以为然的隗德利等金人的脸色终于变了,连作为首领的加鲁花博兄弟都已落在了宋人手上,证明他们确未撒谎,这次劫掠凌州的计划已全盘失败,恐怕那几百金国勇士泰半都已被宋军所杀。
怒火在这一刻熊熊燃烧,隗德利当下便已决定放火烧了这仓库里的无数粮食。可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外边又响起了满是威胁的声音:“里边的人听好了,这里只是几个女真贼首,后面还有几十个俘虏等待处置。我宋人一向仁德,实不愿再多造杀孽,杀这百来个俘虏了。但若你们还不识相,还想负隅顽抗,那他们就只有先死在你们前头,而你们才是造成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
这些女真勇士个个率直,一下就被这种弯弯绕的说辞给弄得有些发懵了,怎么自家族人被宋人所杀倒成自己罪过了?这也让他们刚鼓起的那点杀气为之一消,错愕间,竟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
隗德利在呼呼地喘了几个粗气后,才稍稍远离大门,大声喊道:“你们要是敢伤到我大金族人,他日必会遭受最残酷的报复!不光如此,现在我就可以放火烧了这一仓粮食,让你们无粮可吃!”
他这番看似针锋相对的威胁,却换来了外边孙途的一阵大笑:“你们这些女真人当真见识短浅,竟把这区区几千石粮食当作宝,对我富有四海的大宋来说,这点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们想纵火就请便吧,别想拿此威胁于我。还有,所谓金人的报复更是可笑至极,如今你们自身难保,还要与辽人周旋,哪还有余力犯我大宋?恐怕这次的几百人都是你们能抽调出来的极限了!”
孙途的最后几句话还真就切中了对方的要害,使隗德利的气势再度一馁,原先的决定暂时只能搁置下来。大宋富庶之说他们是早已知晓的,光是这凌州城内的一切都已叫这些女真人目眩神迷,更别提什么东京江南了。所以对方这么说他们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片刻后,他才又喝道:“那你想怎样?”只看他问出这一句来,就知道原先鱼死网破的心态已经有了动摇。
孙途嘴角绽出一丝笑来,轻松道:“我说了,我大宋不喜杀戮,这次也是因为你等犯我州府,害我百姓,才会使我等奋起反击,杀死了几百金兵。现在战斗既已结束,只要你们肯束手就擒,我等自会留你等性命,到时与你金国联系,由朝廷做最后的定夺。”
“不成,你宋人最是奸诈反复,我们可信不过。”隗德利当即反对道。早在他来此之前,吴乞买就已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轻信了狡诈宋人的一些说辞。就他看来,这次自家所以会败,十有八九是因为中了宋人之计,因为他真不信柔弱的宋人能正面抵挡数百本族勇士的冲杀。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孙途也有些恼了:“看来你是非要自寻死路了,那本官就成全你,就用这一仓粮食为你等陪葬便是。来人,准备火把等物,听我号令,给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但有人冲出来的,一律射杀。还有这些人,即刻斩首,就让他们到地下团聚便是!”
随着孙途的一道道号令传达下去,官军迅速动作起来,有端起弓箭朝着四面警戒的,也有举起火把,随时准备投掷的,还有几个更是一把将那些俘虏按倒在地,钢刀高举,似乎随时都会斩落下去。
“隗德利,你的法子不成,他们根本不肯退让啊……”其他几个同伴见状都有些慌了。其实他们自身的生死算不得什么,但外头那百多人,尤其是加鲁花博和花谟兄弟皆是吴乞买跟前的亲信之人,真要是因为他们而死,自己的家人在国内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哪。
隗德利也有些不安起来,连忙又叫道:“慢着!我只是信不过你们宋人的诚信,若是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些保障,我自会投降。”
“什么保障?”孙途的语气为之一缓,本来已经举起的手才放松收回而不是直接挥落。
见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隗德利也稍稍松了口气,当即道:“很简单,只要你们能让加鲁花博兄弟进来,我再向他们请命后,便可投降。”他的话很清楚,就是不想担这个投降的责任。
孙途只略一思忖,便隐隐猜到了这位的那点心思,恐怕真把人放进去了,他们也未必会投降,而是抱定了一起死。然后他隗德利就不用担上害死两个首领的罪名了。
这点心思放在朴实率直的女真人那里或许算是精明,可在孙途看来,实在太过小儿科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别说孙途手上没有这两人的活口,即便他们真活着,也是不可能纵虎归山的,不然出了事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如今他的目的只在吸引里边女真人的注意力,所以倒没有立刻严词拒绝,而是在故作沉思后道:“可以,但你得起誓,不得悔改!”
“好,我发誓……”就当隗德利在门前似模似样地起誓时,孙途却看到了来自仓库后方的一道光亮,那是之前就约定好了的信号,时迁已带人顺利从后墙翻入了粮仓,即将发起攻势。
为了配合这次突袭,孙途在对方把那誓言说完后,又道:“好,那我放人了,你们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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