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宫官开口道:“放着清贵至极的小天师不做,偏偏来做这些脏活累活,还未必能落得一个好名声,不是傻子是什么。”
张鸾山一笑置之,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然后将一杯推到李玄都的面前:“出门在外,就不劝三位姑娘喝酒了,只请紫府共饮一杯。”
李玄都端起酒杯:“那就为傻子干杯。”
两人各自将杯中之酒饮尽,然后将杯口朝下,以示不曾耍诈。
李玄都放下手中酒杯,望向站在柜台后的掌柜:“掌柜的,最近生意如何?”
掌柜眼睛盯着账册,还是惜字如金道:“尚可。”
李玄都无奈一笑:“沈大先生,到了如今,你还要装世外高人吗?”
掌柜终于将视线从账册上移开:“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世外高人,谁规定太平宗的宗主就不能开客栈了?”
此言无疑是默认了他的身份,正是太平宗的宗主,江湖人称“沈大先生”的沈无忧。
在江湖上,被人称呼一声“先生”已是不俗,就如称呼已婚女子为“夫人”,而且还是冠以自己的姓氏而非冠以夫姓,若无一定的江湖地位,是万万当不起这类称呼。就拿苏云媗来说,待到她嫁给颜飞卿,再年长一些,就会从“苏大仙子”变为“苏夫人”。江湖中的学问便体现在这等细微处,以秦素举例,若是她嫁给了李玄都而被人称作“秦夫人”,那就说明其江湖地位尊崇,就算不依靠丈夫,也是立得住的,任谁也要高看一眼。可如果被称作“李夫人”,那就说明她的江湖地位皆是来自于丈夫,本身并无太多出彩之处,难免要被旁人在心底看轻几分。不过以秦素的境界修为和出身而言,无论嫁给谁,都少不了一个“秦夫人”的头衔。
再说回先生,所谓“先生”,先己以生者、学士年长者、出类拔萃者,皆谓之先生。遍观江湖上的诸多先生,如“不知先生”楚云深,或是李玄都这位李先生,张海石这位张先生,皆有过人之处,沈无忧被人称作沈大先生,在“先生”二字前加了个‘大’字,显然是在众多先生中又拔高了一筹,也是区别于太平宗老宗主的“沈老先生”之称,可见其江湖地位。
如果把十年看作一代人,那么藏老人和万寿真人是一代人,杖朝之年;李道虚和张静修是一代人,古稀之年;接下来是徐无鬼、萧时雨、冷夫人是一代人,花甲之年。这三代人,已经很少踏足江湖。如今江湖真正中流砥柱是宋政、秦清、司徒玄策、张海石、白绣裳这代人,知天命之年;再往下是沈无忧、澹台云这代人,不惑之年;接着是李元婴、张鸾山、宁忆这代人,而立之年;然后才是李玄都、颜飞卿、苏云媗、宫官、玉清宁、秦素、陆雁冰这代人,及冠之年;最后是苏云姣、沈长生、周淑宁这代人,半大孩子。
可辈分就比较乱了,按照岁数来算,沈无忧比司徒玄策、张海石晚上几年,又比李元婴、张鸾山等人年长,算同辈之人也说得过去,可李玄都这个比沈无忧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也算是同辈中人。这便是李玄都占了师承的便宜,行走江湖,能比他辈分高的寥寥无几,大多时候都能平辈论教。要知道江湖也是讲究俗礼规矩的,若是世交的宗门,晚辈说不定还要给长辈叩头行礼,可平辈就不一样了,总不好两人对着磕头,作揖就是了。
辈分一事,大多时候也不好太过较真。虽然江湖高手寿命极长,但是江湖纷争不休,少有能够善终之人。李道虚和张静修年近八十,同辈之人已经寥寥无几,算起辈分来,李道虚与秦清之师乃是同辈,张静修与白绣裳的师父也是平辈论交,那李玄都总不好让秦素称呼他为叔叔,颜飞卿也不能让苏云媗称呼一声师叔。所以不同宗门之间,互相不叙班辈,大家各凭年纪,随口称呼就是。
此时李玄都与沈无忧平辈相交,不算太对,也不算错。
李玄都招呼道:“沈大先生过来同坐?”
沈无忧摇头道:“不了。”
张鸾山笑道:“沈兄连客栈都让出来做议事场所,还要顾忌什么?”
沈无忧道:“正道邪道互不信任,大天师怕地师与澹台云合伙演了一出戏骗他,澹台云怕大天师要借着此事落井下石,正好我太平宗既与正一宗不和,也与阴阳宗有隙,倒是个极好的中人。既然是大天师亲自开口定在了太平客栈之中,澹台云也应允了,我自是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李玄都看了看双方:“既然是大天师和澹台宗主定下的,你们谈就是了。”
张鸾山轻轻叹息一声:“毕竟是涉及到整个江湖的大事,须得一慎再慎,前些天的时候,几位师叔已经与无道宗的两位尊者议过了,我们只是做事的。”
李玄都左右看了一眼:“无论正一宗还是无道宗,哪个不是高手如云,难道就只有这几人,还要再加上我一个外人?”
宫官道:“紫府未免太过自谦了,少玄榜第一人,曾经的太玄榜第十人,就算是无道宗,也没几个人敢说能稳胜于紫府。”
李玄都呵呵一笑。
宫官接着说道:“除了我们几人之外,还有‘血刀’宁忆,飞元真人颜玄机,真要算起来,就算遇到太玄榜第四人的藏老人,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李玄都微感吃惊:“宁忆也会前来?”
宫官白了他一眼:“虽然江湖上都说宁忆只听我师父一人的命令,但实际上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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