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宅邸不小,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味,共有三进,也就是“目”字格局,“目”字的第一个“口”字是前院,最后一个“口”字是此地主人的居处, 一般而言,大宅院中,第一进为门屋,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为私室或闺房,是妇女或眷属的活动空间,一般人不得随意进入,难怪古人有诗云:“庭院深深深几许”。庭院越深,越不得窥其堂奥。
李玄都和秦素被安排在第二进院子的一处厢房中,因为李玄都自称夫妻二人,所以只有一间房。虽然是厢房,但装饰精美,梁柱、窗框、门框都是鲜红新漆,窗花精美,而且方才一路行来,地面都是以青石铺就,道路分明,哪怕是大雨滂沱,也没有半分泥泞,又有游廊连接着正房厢房,以便于当下这种雨天自由行走,总结下来,大小建筑错落有序,尽显章法。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老人又交代了些琐事之后,便转身离去。屋内分内外两间,外间有圆桌和绣墩,內间有床榻和沐浴所用的木桶。秦素坐在绣墩上,背对着李玄都,不说话。
李玄都随手设下一道隔音禁制,然后来到秦素的身后,想要从后面揽住她却被她挣开,李玄都不好强求,只能拉过一个绣墩,坐在她的身旁,轻声问道:“生气啦?”
秦素轻哼一声,又是朝另一边转身,还是以后背对着李玄都。
李玄都有些无奈,随着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秦素也就愈发小女人,偶尔也会有些小性子,他只好伸手强行扳过秦素,让她面对自己。
秦素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太过抗拒,不过还是撇过脸去,不看李玄都:“你要跟谁做夫妻,你去就好了,碰我做什么!”
李玄都苦笑道:“我只是玩笑话而已。”
秦素低垂着眼眸:“玩笑话,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吗?都说婚姻大事,你放在心上了吗,好像随便找个人就能成亲似的。”
虽然秦素说得有些含糊,但李玄都还是听明白,显然是秦素把成亲当成了一件大事,都说终身大事,的确也是一件大事,不可轻渎,李玄都却拿此事来开玩笑,秦素便不高兴了,觉得李玄都不重视婚姻大事,热恋中的男女,难免会患得患失,男子理性,女子感性,秦素难免由此联想到自己身上,会有一种李玄都看轻了自己的感觉,越想越不对,于是就心情郁郁。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李玄都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厌烦,反而很是欢喜,秦素不像苏云媗、宫官,一根肠子十八道弯,也不像玉清宁那么没有人气,本质上还是个很单纯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不是她打心底里在意李玄都,也是将李玄都认作是托付此生的良人,哪里会生这个闲气,如果李玄都还要不耐烦,那才是伤了姑娘的心。
李玄都就是喜欢秦素这一点,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佛气,也没有被各种规矩教条框出来的大度,若是抛开家世,她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也会委屈,也会感伤。正如李玄都因为自小没有父母亲人的缘故,所以对于各种亲近之人极为看重,秦素也是同理,她自小感伤于父亲与白绣裳之事,又经历了母亲早逝,对于这种事情极为敏感,生怕李玄都走了秦清的老路,难免患得患失。
李玄都靠近了秦素,柔声道:“是我错了,平日里胡说八道惯了,想也没想,就说出这种话来。”
秦素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李玄都去拉她的手,她挣脱开。李玄都又拉,她又挣脱。李玄都毫不气馁地再拉,秦素终于不再挣脱,任由他握住。李玄都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手背上一凉,好似雨滴,李玄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把秦素搂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怎么哭了?”
秦素低声说道:“紫府,我虽然说过你敢想齐人之福,我就一刀杀了你的话语,但你是知道的,我没那个狠心肠,也没那个本事。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想过齐人之福吗?你不要哄骗我,这世上的男子,但凡有点本事的, 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连我爹也……”
李玄都轻叹一声:“凭良心说话,我从没想过。我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我真要那么干了,我在那边抱着别的女子逍遥快活,你在这边暗自垂泪,我真能心安理得吗?将心比心,我不乐意你跟别的男子有什么牵扯,你也肯定不乐意我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纠缠。多简单的道理,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你怕我也像秦伯父那样,在外面有了红颜知己,或是像我师父那样,将婚姻大事当成是上位的手段,对不对?”
秦素眼泪婆娑地抬起头来:“你都知道了?”
李玄都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泪痕:“是,秦伯父也好,我师父也罢,他们都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儿戏一般,可我不是他们,我是谁?我是李玄都,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谁也不能左右我。你是素素,你不是秦伯母,也不是我师娘李卿云,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秦素抽了抽鼻子,点头道:“我相信你。”
李玄都双手捧起秦素的脸颊,柔声道:“那就不哭了啊,传扬出去,可要被人家笑话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秦素嘴硬道:“谁哭了,就是沙子迷了眼,淌了几滴泪而已。”
李玄都笑道:“这么大的雨,哪来的沙子,让我看看,给你吹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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