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阴历二月二十一日是个挺平常的日子。
东北的阴历二月还不暖和,出门都得穿棉袄,地还没化透,一镐头刨下去带出来的土块子上还有冰碴。
鞠文启花去一上午的时间刨出五根地垄,两条膀子酸疼酸疼的,脑门子上全都是汗。
他没敢脱棉袄,怕自己受风着凉感冒发烧耽误事儿。
扛着镐头擦着汗往家走,刚进村就被住在村头儿的亲妹妹鞠英拦住。
鞠英拉着他,做贼似的看一圈,见没有人看他们才压低声音说道:“三哥,生了。上午十点多生的,三嫂挺好,回头你熬点粥送过去吧。”
鞠文启的俊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男还是女?”他紧张的问道。
鞠文启这一辈统共有四个兄弟姊妹,三男一女,他排老三,前面两个哥哥,眼巴前儿这个是唯一的妹妹。
他们兄妹四个并非一母所出。老大鞠文林和老二鞠文新的亲娘死的早,鞠老爹鳏居挺多年又娶了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疯女人,后来才生下鞠文启和鞠英。
鞠文启兄妹跟前头两个哥哥年纪差挺多,走一块儿都跟父子似的,鞠文林的大儿子鞠长福也才比鞠文启小三岁。
鞠老爹七年前没的,那会儿鞠文启二十六岁,结婚四年多。
鞠老爹临走前拉着鞠文启的手憋着一口气说:“文启,你们哥儿仨就你还没孩子,你上上心,改明儿带你媳妇去县医院看看。没看着你生儿子我这眼睛也闭不上啊。”
说完闭不上眼睛的鞠老爹下一刻便闭了眼断了气。
鞠文启是个大孝子,心里头始终惦记着这事儿,老爹刚过头七就带媳妇去县医院看病,花去不少钱,家底折腾光,中药喝到吐,媳妇张永梅终于怀了孕。
千盼万盼的生下头一胎,是个姑娘。
夫妻俩有点儿失望,不过这是他们经过那么多波折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照样疼着宠着。
不两年他们不顾上面的政策又生一个。他们打算的好,这一个要是儿子就算罚点钱也值了,有了儿子以后不生还少受一份罪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二还是个姑娘。家里的牛被牵走,新做的一床被褥也没留下。
这两年政策抓的更紧,好些怀了孕的女人被带走打掉孩子,已经生育过的直接做节育。
张永梅东躲西藏躲过节育又怀了孩子,乡里计生办的人三天两头来家里抓人,张永梅一直不敢回家,前后算起来都躲外头一年多了。
孩子生下来肯定躲不过挨罚,那就罚呗,只要是儿子罚多少鞠文启都认。
鞠英未语先叹,一脸的惋惜之色,拍着大腿回道:“还是个姑娘。”
鞠文启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伸手摸摸衣服口袋,掏出一个烟袋子颤着手用旧报纸裁成的纸卷烟丝,卷完才想起火柴没了。
“三哥,你也别上火,你和三嫂才三十出头,以后再生呗”,鞠英劝道。
鞠文启叹着气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先回家做饭,咱娘看着孩子我不放心。”
鞠文启住着鞠老爹留下的老房子,不大的草房,特别矮,正面瞅着还有些歪斜,好似风一大就能吹歪。好在老房场地段好,在村子正中间,去谁家串门都方便。
怕疯娘四处乱跑朝别人家的孩子丢石头惹祸,每回出门鞠文启都会把大门锁上,两扇门中间留个空,大人钻不出孩子倒是能,方便疯娘有个事儿大姑娘鞠敏出来喊人。
正开锁呢,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鞠文启一着急差点儿把钥匙捅折。
哭的是二姑娘鞠静。
小姑娘今年才三岁,什么事都不懂,一年多没见着亲妈也不惦记,成天肚子饿了哭渴了哭冷了热了都哭。
“咋回事?你欺负妹妹了?”鞠文启问坐在炕上玩不倒翁的鞠敏。
鞠敏不服气的回道:“谁欺负她了。是她想吃罐子里的奶粉又够不着才哭的。那是给弟弟买的奶粉,不能给她吃。”
一句话正好捅在鞠文启的心窝子上,憋闷的不行。
“不是弟弟,是妹妹”,鞠文启闷声说道:“我熬个粥就去接你妈回来,你把东屋的炕烧一烧。”
一听说妈妈要回来鞠敏乐的连不倒翁也不玩了,没穿棉袄就窜出去抱柴禾。
才五岁的孩子,个儿跟柴差不多高,她抱的倒是稳当,可见平常没少干这活儿。
熬好粥,鞠文启又嘱咐鞠敏晾凉一碗端给奶奶便提溜着两个铝饭盒出门了。
走过村东头的时候他留下一饭盒的浓稠小米粥给孙家老头儿,从他家借来一辆牛车。
牛车吱吱扭扭下坎爬坡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这是一个小山坳,不着风,在里边儿搭一个草棚子倒是比在外边暖和不少。
这一年多张永梅换过不少地方,这里是第九个了,选择这里生产就是看中这里不着风,自己能少遭些罪,不落下月子病才不耽误种地干活养孩子。
鞠文启掀开草棚子上的破棉被,弯腰钻进去。
里边空间不大,黑洞洞的,味道也很难闻。
“我带了粥,你喝点儿,没什么事咱就回家”,就着一根蜡烛的微弱光亮,鞠文启把一直捂在怀里的饭盒递给张永梅。
孕期一直在折腾,张永梅不仅没胖还瘦了不少,看着皮包骨头似的,有点儿吓人。
张永梅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爱怜的看了看躺在身边睡的正酣的孩子,叹息着说道:“这孩子没福气,头两个我都有奶,这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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