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忙乱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发现不妥。有人狂喊着:“贼人过来了!过来了!奶奶的,列队!列队!”
可是来不及了。雷远等人的骑兵队列就像是离弦之箭那样,瞬息便至。
缴获自张喜所部的雄骏北地战马猛地撞上了栅栏。雷远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破碎的木料四面飞舞,战马毫不迟延地穿透过去。
战马一直向前,又撞入人群之中。雷远拔出长刀,咆哮着向左右乱砍。刀锋所过之处,大蓬的血雨和断裂的肢体随即飞舞起来。战马冲击所赋予他的力量和速度,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使他长刀所向,根本无人能够抵挡。
这时郭竟等人催马齐到,他们都是多历战阵、训练有素的勇士,以密集的队列簇拥着雷远向前冲杀,刀枪并举之下,人群如波分浪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雷远忽然觉得眼前劲风大作,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躲,只觉额边刺痛,一支短矛擦着脑袋飞过,带走一缕鬓发。
王延怒骂一声,催马挡在雷远身前,反手从腰后取出一把极长的牛筋黑漆强弓。他是雷远的从骑中年纪较长者,被雷远当做自家长辈,所以把雷远的安危看的极重。此刻他持弓在手,向左右稍一搜索,便看到二十步开外有一小队壮丁手持短矛,像是一击不中意图后退的样子,于是立即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将他们都射死了。
这时雷远又挥刀砍翻一条壮汉,然而这汉子甚是勇猛,竟然双手抓住雷远的缳首刀,仍凭利刃从掌中划过,也不放手。与此同时,又一人突然冲刺到雷远身前,举刀就砍。雷远认出这人便是之前出面交涉的头目,待要收刀抵挡,刀身被之前那汉子死死抓住了,一时抽不回来。
紧急时分,雷远双腿用力,猛夹马腹,那战马嘶鸣着人立起来,两条前腿乱蹬。碗口大的马蹄正中那头目前胸,一时间喀拉拉乱响,也不知他断了多少根肋骨。
永胜寨的壮丁们数量大大占优,但农夫终究不能和战士对抗,何况雷远的扈从们非寻常战士可比。只过了很短的时间,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壮丁们沿着山谷奔逃,而雷远等人衔尾追击,又把屠杀延伸到了山谷后面的村寨中。很快,鲜血就在各条道路上流淌着,几处矮小的茅舍被点燃了,腾起了冲天的浓烟,浓烈的焦糊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四散弥漫,让雷远感到十分刺鼻。
突如其来的暴怒不知何时已经消逝了,雷远坐在村寨中央用石头垒砌成的台子上,只感觉到疲累和茫然。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参与搏斗撕拼,也是第一次获取杀人的经验,此时挥刀的右手都在发抖。他低声喘息着,用一块不知哪里来的软布擦拭着长刀,刀身上反射的光芒让他注意到,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山脊上升起。阳光照耀着这片村落、溪水、田地和古井。这片本来静谧安宁的土地上,却偏偏发生了刚才那样惨烈的杀戮。这惨烈的杀戮,偏偏又是自己一手主导的。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游戏!那些因为自己暴怒而死的人,不是电脑屏幕上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对雷远大吼。雷远不想当圣人,更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乱世中奢谈道德,但刚才这样的行为……他突然醒觉,自己此来,是为了通知民众们躲避曹军,是为了保护他们!结果呢?
孙慈之死确实得有人负责,可这与寨子里其他的人何干?适才寨子里的人也说过了,此事绝非有意而为,只是某个新来的弓手不知死活。现在数十人因此而丧命,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吗?归根到底,这场杀戮是因为我雷远雷续之的命令,是因为我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样的做法,有何异于曹贼?
雷远有些后悔。他对自己说,今后决不能如此。
郭竟带人把放弃抵抗的壮丁和村寨里的老弱一起赶到石台前方,等候雷远处置。他对雷远说,寨子的首领冯迁,便是刚才喊话的那人,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不知谁动的手,凉得透了。
雷远看看下方惊恐不安的人们,索然起身。
这种世道,百姓太软弱可欺,而豪强又太强;豪强之上,又有更强。永胜寨百姓面对寨主的百数十部曲便无力反抗,而寨主的部曲面对庐江雷氏的精兵快马、坚甲利刃,又如豆腐般任凭宰割;庐江雷氏面对曹公……唉,不说也罢。这一层压一层的凶残暴虐,便造成了世上无数的惨剧。
他对郭竟说:“你告诉他们,可以去灊山大营,跟着撤退去南方,也可以留下,都行。随他们。”
说着,雷远自顾往来路行去。
郭竟转头看了看雷远,低声问王延:“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这几个月,小郎君似乎变了很多?当初他可是无论怎样都不愿见血的……”
在郭竟看来,雷远以前那性子,着实失之于柔弱,现在这样,才算有点武人的刚强凶悍之气。挺好的。至于因为暴怒而杀几个人……那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世道,哪年哪月哪天哪个时辰不在死人?而这些人,纵使不死于雷远之手,难道还指望在乱世中得享天年吗?笑话!
既然如此,血债血偿又有什么不对?孙慈是小郎君的亲近扈从,难道不比这些蝼蚁也似的人金贵些吗?小郎君的反应理所应然,纵有株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王延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思忖着道:“大概是上过一次战场以后,被血气冲击到了,醒觉了潜藏的性子?毕竟宗主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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