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没去食堂,奔去小吃街。
“你不是不能吃路边摊么”
路上,苏长青问秦歌,因为有次南国买了烧烤带回宿舍,他吃了一串烤面筋,大半夜就开始跑厕所。从此,秦歌再没碰过小吃街的东西。
秦歌说:“找你聊聊。”
“啊?聊什么?”
“聊你为什么心情低落”
秦歌指着拐角桃花下的长椅,说:“去那坐会儿。我查到寒假你母亲住了一次院,是不是因为这个?”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秦歌神色坦荡,坐到长椅上双腿交叠,继续说:“你安慰过我,我感激你。今天你敞开了说,也给我个安慰你的机会。”
苏长青愣愣地坐下,愣愣地问:“你,你为什么说安慰我?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安慰么?”
“好吧,苏长青,我起个话头。我问你,你心疼过你自己吗?”
秦歌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苏长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学生有三种,一种是我,必须自律勤奋,丝毫不敢松懈,因为我想对得起‘医生’这两个字;南国是个无法解释的例外,随意翘课,喜欢玩游戏,但架不住人家脑子好有天赋,每学期拿奖学金,代练收入也不错,所以不靠家里日子也能过得滋润;第二种是按部就班,得过且过,每天都跟熬日子似的,我看不惯;最后一种,吃喝玩乐,活得潇洒自在。”
秦歌一口气说完,然后直视苏长青:“你是哪一种?”
苏长青想说第一种,可是下一刻看见秦歌那双冷淡的眼睛里蔓延出讥诮的笑意,仿佛被看透了心思一样。他立即将话咽回去,回答:
“我不知道”
秦歌立即冷冷的讥讽地笑了:“要我说,你也是个无法解释的例外。”
“自律刻苦,可是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本事,比不上我跟南国;按部就班的学习,空闲时间就打零工,可是都是些没技术含量,对你毕业后的求职没有任何帮助的体力活。”
最后一句:
“你过得连第三种都不如。”
苏长青蓦地全身一抖
“你的大学,照这么下去,只是混个文凭。可是,你已经很努力了对不对?”
秦歌的语气突然放软:“你太懂事了,南国不说,但我知道他也心疼你。有时候我们都想着帮衬你几把,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你做事太面面俱到了。”
苏长青的肩膀突然无力地垂下去
“……是,是的,有时候我也觉得……累。”
他承认了
“我甚至有过很可怕的念头,觉得我的家人是,是……”
或许顾忌着,他将那两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当我很晚的时候回到宿舍,看见你们都睡着了;节假日我在电影院检票,他们有的情侣有的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走进来;当服务员接受他们轻视的冷眼、毫无理由的责骂,还要保持着笑脸……很多很多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住想我才十八岁,比他们还要小,为什么就要,就要忍受这么多的事情……”
越说越多,即便苏长青极力克制着,但他的眼圈仍不住地泛红。
“寒假我去打工,我奢侈地买了一瓶四块钱的饮料,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打开,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也打不开,因为我没有喝过这么贵的饮料,不知道怎么打开……”
总是直挺的腰这时弯了下去,他将脸埋得极低,仿佛低到尘埃里。
“秦歌,你说你安慰我,可我真的不需要安慰。在我忙碌一整天,回到那个地方,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母亲,那是我的家。我就会觉得我很幸运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一直想赚很多钱,我想在市里买一套房子,将他们都接过去。可是,我太无能了……”
“……所以他们才瞒着我,我妈生病没跟我说,直到住院钱不够的时候我才知道;还有,哥哥去服装厂也没人提前告诉我,可是我哥那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他去,可是……”
“……我怎么叫我哥回来,下学期又要交学费,六千多块钱,我顾自己还可以,可我顾不住那个家。”
“因为我的没用,我给不了家人更好的生活。我恨这双手,除了拿笔毫无用处。为什么我就不能更有用些……”
春日桃花开,簌簌而落的桃花是殷红如血的颜色。秦歌怔怔地想,人并非生而平等,因为有的人生来含着金汤匙,不愁吃穿地长大,随意挥霍着旁人这辈子苦苦追求仍得不到的金钱与物质,伸手即来、挥之则去无限风光,而旁人终日终年为生计奔波劳碌,以为奋斗就可以改变人生,其实,之所以这么以为,只不过“奋斗”是唯一的出路罢了。
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都是狗屁!如果能一朝登天,谁愿意经历辛苦?!
祈祷着,这不是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
秦歌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些落花缭乱、卑微泣语,都让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不复平静,而是剧烈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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