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感到难受,沈汉停住脚步,叫了一声,“妈。”
沈丽诧异地看向他,对教士说了两句,沿座位中间的过道走向沈汉。
“怎么了?”
沈汉说,“我们去隔壁,妈,您先坐下,我有话告诉您。”
庄烨看她带沈汉走进圣母像的房间,沈汉揽着她双肩,扶她坐下,然后半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只看见沈汉说了什么,她一怔,想要站起身却被抽空所有力气,陷在座椅里,全身都在颤抖,最后呻吟一声,捂住双眼,泪水从指缝间滴落。
不久后的新闻里会说,沈霄准将旧伤复发,于今日中午逝世。
但是他妈妈有权利有资格知道她的儿子为了什么而死。
沈汉抱住她,让他的妈妈依靠他。他的眼里有闪光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流泪。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妈……”沈汉终于说,“沈霄的工作没有做完,我要替他完成。”
他的妈妈激烈反对,“为什么一定要你!”
钟佳期至关重要,必须竭力将她带回联邦。
“这件事我一直参与,最熟悉情况;另外,没人知道沈霄做了哪些安排,我最了解他……我是最佳人选。”
沈丽紧抓他的手臂,试图说服他,“你本来就不想做军人……为什么……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为联邦而死了,我的另一个孩子,不可以……”
“妈,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沈汉握住她的手,每个字都那么沉重,“沈霄没有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参军不是我不愿做的事。”
沈丽愕然地看着他。
军人和儿子两个身份把他撕裂,原来他也畏惧疼痛。他做出了选择,选择承担一个军人的职责,放弃一个儿子对妈妈的义务。为了联邦,这是忠诚吗?伤害无条件爱他的人。这种选择值得赞颂吗?他只感觉煎熬和可耻。
但他欠妈妈一个解释,沈汉说,“沈霄逼我面对了我不敢面对的自己。我一直想参军,只是他先选择了参军,我就不能再做这个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在烛光下仿佛要将所有藏匿的往事坦白。即使那些真实会伤透他妈妈已经破碎的心。
“我知道,沈霄多半会死在战场上。所以我不能也去,我不能让您失去两个孩子。”
他永远想做更懂事的那个,让妈妈少担忧,报文理学院,报建筑系历史系,想过一种安稳的、能让妈妈安心的生活。
但沈霄把他拉向他内心深处真正的向往,逼他走向他的宿命。于是今天,他必须做最冷酷的事,告诉他的妈妈她一个孩子的死讯,同时告诉她,她的另一个孩子准备好了去迎接相似的结局。
沈丽闭上眼,泪水沾得整张脸都湿了。她的儿子作出了决定,她知道她不能阻止。可她的心在这一刹那间被捏碎,她的胸腔里都是血和痛,她几乎想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可她只是说,“你先回去,回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妈……”
她被眼泪弄湿的手拍了拍沈汉的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汉站起身,一步一步离开。
沈霄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那是沈霄遗书里的话。
“……我跟你说过,我的弟弟有成为顶尖领导者的潜质,却只是个二流指挥官。你太不忍,不忍心你的属下、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身边任何人受伤。”
“但是沈汉,做一个指挥官,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所以你必须忍下心,学会看别人死……”
“……别误解我,我不是在指责你的不忍。我不会亲口告诉你,那其实是很可贵的一件事……”
“我曾以为一个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绝对理智的人就是最优秀的指挥官,但我错了,那样的人是政客,不配掌握一个国家最锋利的武器……”
“最优秀的指挥官不是最能忍下心的人,恰恰是最不忍却又最终忍下心的人……”
那晚教士发完晚餐,不见沈丽,领餐的人散去后,白发的老教士到隔壁寻找。
“女士?”他走近沈丽的背影,却看见这个坚强的女人跪在蓝袍的圣母脚下,如在祈祷,两肩颤抖。
“您怎么了?”老教士赶紧将她扶起来。
沈丽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从来没教过她的孩子们去做英雄,她也不是个大义凛然鼓励孩子为联邦而死的妈妈。她只希望她的孩子掌握他们的人生,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不管那是什么,自己绝不会干涉。但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些事等于牺牲和死亡。
“神父……”她说,“我把我的两个孩子都教得太好,他们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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