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区区一个凡人少女,怎么会让他心神不安?再不济,他也是渡灵司的主人,没有道理会因为一个人而害怕。
谢玄用力攥紧手里玉做的章子,又松开。
他将那抹橙黄重新放回博古架,上前靠近唐宁:“唐小姐的呼吸、心跳、脉搏,全无异常。”
“可这份没有异常,对渡灵司而言,便是最大的异常。”他在唐宁身前站定,眯起眼睛打量她,“这具皮囊,按说早就应该死透了。”
到今天,腐烂发臭才是真正的寻常。
然而她朱唇皓齿,美丽依旧。
谢玄冷漠地道:“唐小姐,你既该死却没有死,那便是渡灵司的麻烦。而我一向很讨厌麻烦,是以能否请你自己去死?”
冷淡到没有一丝起伏的声线,让这句话听起来格外的郑重。
郑重到好像拒绝他,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唐宁微微蹙了下眉头:“无常大人亲自请我去死,我当然不能拒绝。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不知能否请教无常大人?”
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谢玄怔了下:“什么疑问?”
唐宁伸出右手,把食指戳向自己的脸:“无常大人先前可见过‘唐宁’?”
谢玄摇了摇头。
唐宁放下手,口中不停,继续问道:“那么,无常大人先前可见过我?”
这话一出,不止谢玄,屋子里的其余人也都愣了愣。
谢玄凝视她,语气变冷:“你的意思,是说‘唐宁’和你,并非一个人?”
唐宁笑笑,温声道:“这话若是由我来说,听上去未免像是狡辩。不过我的确不明白,渡灵司和无常大人,是凭什么认定的我就是生死册上那个‘唐宁’?”
“姓名、年岁、地点、生辰八字,都能对上,便一定是一个人么?”
谢玄冷笑:“你这哪里是像狡辩,分明就是。”
唐宁面色如常:“无常大人可知道,那个‘唐宁’是个瘸子。”
谢玄正要不耐烦,忽然听见“瘸子”两字,下意识去看她的腿。笔直站在那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瘸子。
他一向苍白的脸,开始隐隐发青。
比起唐宁,他看起来似乎定了看他们。
谢玄已经走回软榻前,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阿吹,你先带他们下去吧。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阿吹望着他的背影,刚要答应,脑子里却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贴着谢玄的背,小声问:“您该不是嫌麻烦,又想偷懒算了吧?”府里的器灵们,总说他懒,可看看家中主人,那能怪他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怪就怪无常大人。
他阿吹反正是没有错的。
小手上扬,轻轻拽了拽谢玄的袖子,阿吹把声音放得更轻:“您想归想,可别想着想着又把事情推给我……”
谢玄把袖子一抽,没好气地道:“让你去便去,啰嗦什么。”
阿吹瘪瘪嘴,愁眉苦脸地退下去。
没有客房,要他想法子。
可他一个器灵,能有什么法子?
长廊越走越绕,阿吹脸上的表情越走越难看。末了,他停下来,随手指了个屋子给迦岚看:“就这了。”
迦岚没吭声。
阿吹把门推开:“又大又宽敞,我还舍不得给你们住呢。”
“阿吹。”自从进了渡灵司便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唐心,忽然叫了他一声。
阿吹愣了愣:“怎么了?”
唐心盯着门扇,声音透着乏力:“你想让我们全住一间?”
阿吹半点迟疑也没有:“是啊!”但说完,他看见倚在廊柱上的黑发少女,终于醒悟过来,“哦……”
拖了个长音,他摸摸脑袋道:“我忘了,人是分男女的。”
不像他们,虽然长得像个男孩子,但事实上并不讲究这个。
他把目光从唐宁身上收回来,嘟哝了句:“那你们俩住这间吧,我再领她去看看别的。”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迦岚,半是紧张半是叮咛地道:“到底是在渡灵司,你可别睡饿了便爬起来把人给吃了。”
迦岚低着头,闻言又打个哈欠,没搭理他的话。
阿吹想想不太放心,嘟嘟囔囔问唐心:“罢了,反正都是麻烦,我再给你也另寻一间?”
迦岚打着哈欠,朝房中走去:“不必了,他就跟我住。”
阿吹心里一咯噔,怀疑他要拿唐心当点心。
但点心就点心吧,他说归说,又不能奈何人家。
他推推唐心的腰:“进去吧。”
随即将门一关,他转头来看唐宁:“住远了你肯定寝食难安,我让人在边上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吧。”
但话说得贴心,转过头,他就胡乱找了间空屋子给唐宁:“你自己收拾收拾,反正离得近,就够了。”
唐宁倒是不在乎这些,有的住便住,没有也能另外想法子。
她笑着同阿吹道了谢。
阿吹有些脸红,转身要走,忽然瞥见她肩头还带着血,圆溜溜的大眼睛眯了眯:“你想要新衣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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