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机票订在周三下午,令嘉需要在中午十二点前抵达希斯罗机场值机。
黛西此前已经将大部分东西提前打包寄回国内,需要携带去机场的只有些她日常换洗衣物跟洗漱用品,一只行李箱足够装满。
记忆中,这似乎是令嘉往返国内和伦敦,行李最轻便的一次。
令嘉拿着箱子怕滑倒,干脆赤脚踩地毯拎着高跟鞋从二楼下来。
奶妈正在厨房忙碌准备午饭,黛西见她下楼,忙上前接过箱子。
一楼客厅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盖上白色防尘布。
“已经打扫完了吗?”
“是的小姐。”黛西回答。
令嘉茫然四顾。
当公寓里柔软复古的沙发,精致的摆件、壁画……都被遮上之后,住了七年的地方就好像恍然陌生起来。
这间公寓是她在伦敦唯一还没有出售的房产。
主要原因在于肯辛顿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确实很难在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大手笔买家。
其次便是令嘉自己内心其实也不大舍得,这里是她爹当年结婚时候在伦敦置的第一份不动产,算是父母的婚房,有特别的纪念价值。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国内什么情况,只能回去之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等从情绪中抽神,客厅的座机响铃打破了宁静。
奶妈在厨房,黛西在摆餐具,令嘉离得近,便顺手将电话接起来。
一楼的座机平日用得不多,令嘉接起电话时候,没有想过这是远在新加坡奶妈的儿子来电,直到挂了电话还久久不能回神。
……
“小八,用餐了。”
奶妈抬手示意她面前的餐碟,又一次提醒。
令嘉迟迟没有拿起餐具,她盯着桌面,小声问,“,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的孙女出生了呢?”
奶妈愣住。
“你半年前答应了要回去照顾小孩,现在出了这些事,不忍心跟我开口吗?”
奶妈连忙解释,“不,小八,是我想再陪你一段时间。”
令嘉从未想过奶妈离开自己的可能,连回国机票都毫不犹豫买了两张。
她打生下来就是在照顾,迄今二十年,续了三次长约,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她也有自己家庭、背井离乡仅仅是为了赚钱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个月刚好是第四次五年约到期的时间,也是原本的计划中停下工作,回到祖国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因为噩耗接踵而至,她到今天也只字未提离职的事。
令嘉执拗地垂眸,不肯抬头,强行忍着不让挂在睫尖的泪珠滚落。
“你回家吧,。”
“我已经成年了,早晚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她拿起叉子戳中面包一口塞进嘴巴。
这是她在刚刚沉默的十五分钟里想明白的道理。
一手带大的孩子,哪里看不出令嘉真正的情绪,她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二十年来,她跟令嘉相处的时间多过自己的孩子百倍千倍,亏欠家人的实在太多太多,已经无法一再拒绝儿子催促她回国的请求。
令嘉睁着眼睛渡过了从伦敦到s市的十二个小时,落地是陈东禾来接的机。
作为令父的左膀右臂,陈东禾已经在宝恒工作十几年,对令炳文忠心耿耿,他是极其不赞成令嘉回国的,但大小姐先斩后奏,把房子都卖了跑回来,这下也没办法再把人赶回去。
他接过令嘉手中的行李箱,没有在令嘉身后看到熟悉的人影,疑道,“大小姐,没跟你一起回国吗?”
“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奶妈。”
在陈东禾不变的注视下,她才既生气又委屈开口,“合约到期,她的儿媳生产,回去照顾孙女了。”
到底还是熟悉的大小姐啊。
令嘉只对亲近的人生气,能把份委屈憋到下飞机才吐出来,已经是长足的进步。
接机之前陈东禾还挺害怕,害怕看到一个完全消沉颓丧,悲观崩溃的孩子。幸好,过去二十年良好的成长氛围让她拥有了健康的心态跟抗压能力,让令嘉起码没有被挫折击垮,还能迅速做出退学回国的决定,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小公主前二十年的世界富足温柔,连指尖划道口子,都足以使令家上上下下大惊小怪,叹息扼腕,如今遭逢大难,却是要用她稚嫩的肩膀扛起所有的事情了。
—
车子上了返城高速,开往直达医院的路线。
四十分钟,陈东禾跟令嘉讲了许多一开始没打算细说的事。
宝恒的情况比令嘉想象中还更糟糕,绘真集团来者不善,谈判进行得异常艰难。
正常企业进入破产程序后通常有三种走向,清算、重整或者和解。
绘真想要清算,简单说就是联合其他股东和小债权人,拆解公司卖东西,最大限度收回债务。
而以令父为主的一群人想要公司艰难活下来,通过重整起死回生。
如果说他们的诉求原本还有一丁点儿余地,那么,随着令父这个宝恒的灵魂人物中风入院,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剩下公司几位元老苦苦支撑,谈判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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