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受项羽传召,单独入殿时,便忍不住嘀咕不知这霸王又犯哪门子毛病,这大晚上的,竟连盏灯都舍不得点。
偌大殿室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得亏吕布常年习武,耳聪目明远胜常人,愣是凭着那遥遥传来的那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隐约飘来的酒香,才一路顺利摸索到了项羽跟前。
一直沉默不言的项羽,却在吕布近到只有二步之遥时,忽“啪”地一声,以火折子点燃了身前长烛。
——他娘的这呆霸王,早不点晚不点,偏他到跟前了才点!
刚还在聚精会神地在黑暗中摸索,下一刻就被乍现的亮光给刺到了眼睛,吕布压下被唬了一小跳的恼意,微眯起眼,一边适应着突然冒出的烛光,一边大方端详表现莫名的项羽。
项羽低敛眉目,仍是寡言少语的模样,吕布却不难从他那因稍嫌凌乱的袍服、以及一身萦绕不去的酒气,品出对方身上好似少了平日的不怒而威,倒多添了几分虎落平阳的颓丧。
似项羽这般骄傲自矜、连崩个屁都得带上贵族习气的讲究鬼,他这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是头回见到。
他不免心中啧啧。
憨子便是憨子,若换做是他,谁替他除了魏旭侯成那几个天杀的狗内奸,他岂会做这幅情态
必得欢天喜地,没准还顺手将那几个小畜生点个天灯庆祝一二。
“坐吧。”
项羽哑声道,并未抬眼看吕布,却将身前那半坛子酒朝他处一推,言简意赅道:“用。”
吕布心忖,自己今晚是走了什么好运道,咋前有范增,后有项羽,都请他喝起酒来了?
吕布也懒得多想,项羽推过来的这半坛,虽是对方喝剩下的,但他是酒中老饕,轻易闻出那酒酿之绵长醇香,绝非范增所赠那坛所能比。
都是大老爷们,他又不似项羽这贵族子弟尊那繁冗礼节,当即爽快接过,“咕噜咕噜”地就畅饮起来了。
不料这半坛子酒刚下肚,他随意一擦嘴,竟就觉眼前烛光不住摇曳,且由口舌至喉咙再一路延伸到腹中,皆是滚化火烧似的灼烫。
他饮酒素称海量,不料这半坛子喝下去,就已是微醺。
他这下是真惊了,瞪大双目,重新端起这空坛子,忍不住仔细打量:“好酒!”
项羽无言地看他一眼,再以眼角余光瞟了瞟自己身后那四五只空坛,不欲揭穿吕布那唬人架势后的破酒量,只闷闷道:“能复饮乎?”
吕布浑然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酒量,已随着那莫名的‘返老还童’一道消减了,此时就只是个臭酒篓子。
他闻言眼睛一亮,干脆利落地应道:“饮!”
看在这久违的美酒份上,连行事无常的项羽也显得讨喜几分。
项羽一眨不眨地看着吕布。
胸中那股奔涌不息的躁动,竟奇异地平缓了下来。
自打亚父将叔父的罪证搜罗来,尽呈于他面前后,他便一直木木地盯着那些重金珠宝,谁都不愿见,谁的话也不肯听,一整天粒米未进,滴水未用。
直到夜幕降临,他方唤人取酒来,独酌一阵后,满心凄苦无从宣泄,居然鬼使神差地传了吕布来。
——他或亦已醉了。
项羽想着,不然为何要将这处事做派皆如他年少时模样的吕奉先唤来同饮?
而他更不解的是,单瞅着吕布轻易便被取悦的单纯模样,他心情便能平复几分,甚至亲自给对方斟起酒来。
这会儿已遭三分醉意所袭的吕布,已不知不觉地拿出了当初身为侯爷的气势,对项王如此降尊纡贵地伺候,自丝毫不觉有甚不妥。
他陶醉地眯着眼,一边享受着一阵一阵来袭的酒劲儿,一边兴奋地搓了搓手,等项羽将满满的酒樽推来。
牛饮几口后,他终觉腹里烧得慌,得寸进尺地提要求道:“单饮酒也无趣,大王可否唤人送些下酒菜来?”
项羽瞥了吕布一眼,淡淡道:“可。”
项王整一日未进吃食,早叫外头卫兵担心坏了,可项王脾气暴烈,眼下又是因左尹背叛,心情极为恶劣,饶是他待部属素来慈爱怜惜,也无人敢去劝解。
哪曾想吕奉先才刚被召入,未在里头待超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成功劝动了大王,让闷了一天火气的大王肯用些膳食了?
他们高兴之余,一边忙唤伙夫多做些下酒菜肴来,一边对本事通天的吕奉先更添敬佩。
呈于霸王的下酒菜,不论是菜式的精致程度或是份量,都非同一般。
吕布理直气壮地沾了项羽的光,抄起筷箸,即大快朵颐起来。
而项羽原只是看着他用,见他那狼吞虎咽、一脸享受的模样,无形中被勾起几丝馋虫,不由自主地也用起吃食来。
吕布毕竟用过晚食,虽味道上不甚如意,总归是吃饱了来的。只扫了几碟菜肴,即打了个饱嗝,专心继续饮酒了。
倒是项羽因重重心事,将自己饿了整整一日,这会儿乍开胃口,不知不觉间便将满桌菜给用了个精光。
项羽吃菜的功夫,吕布灌了整整一坛酒下肚。
这酒本就厉害,况且是他那高估自个儿已然稀烂的酒量、毫无节制的豪饮?
他半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项羽那石雕般深刻冷峻的侧脸瞧,直到项羽察觉他的目光,疑惑地看过来后,他还不躲不避,甚至“噗”地一声喷笑出来,指着项羽笑道:“哈哈哈哈!好好的重瞳子,怎成了重重瞳子!”
在已有八分醉的吕布眼里,项羽本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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