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
李休收好棋子,在桌前端坐,轻声说道。
梁小刀也放下了手中的小本本,这一场对弈虽比不上与两年前与陈知墨的那一场,却也是极顶尖的水平,看来叶修刚刚所言非虚,刘先生的棋艺放眼整个荒州能与他较量的最多也就只有双手之数。
叶修则是愣在了棋盘一侧,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是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幅场面。
老师竟然会输?
最重要的是老师竟然会在棋道上输给一位年轻人,即便这位年轻人与他人不同。
“好棋。”
刘先生的目光始终放在棋盘上,纵使那些黑子已经被李休收回了罐中却依旧不曾离开,足足许久之后方才将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放下,叹了一声好棋。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鲜少有人让你先行了。”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并未将白子收起,反而是先前李休收回罐中的那些黑子重新飞出落回了棋盘上。
“我这一子若是在谨慎些,或许可拖几手。”
刘先生伸手指了指棋盘中第一百三十六手,说道。
李休搭眼看了一眼,淡淡道:“胜负手是第二百零一手,当你欲吞我龙首之时,便已经输了。”
“妙,妙啊!”
刘先生盯着棋盘,脑中迅速的回想着先前的画面,开始快速的复盘起来,复盘自然能够看出先前的缺陷,知晓的确正如李休所言,一百三十六手尚且不足为道,胜负的天平是从第二百零一手方才分出的。
“殿下的棋艺便是我也为之赞叹,放眼整个荒州,能与殿下在棋道上争锋者,或许只有倾天策掌教以及无量寺住持,除此二人之外再无他人。”
这是很高的赞誉,虽然不是武道,只是棋道,但能与倾天策掌教和无量寺住持放到一个水平上,这就是极高的声誉,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一位典狱司的五境宗师。
此事倘若传出去,李休的声望无疑会在瞬间达到一定的高度。
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荣幸之至的表情,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长得一般,别人说你貌似潘安那你可能会很高兴。
但你长得比潘安还好看,别人再说你貌似潘安,你的心里就不会产生任何波动。
此事也是一个道理。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
梁小刀偏头看着窗外渐渐淡去的晚霞和只剩一个边缘的落日,此情此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出言感叹道。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跟着望到了天边:“这句诗不好,以后不要念了。”
李广的尸身被葬进了皇园里,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未受到什么惩罚,原本也不该有什么惩罚,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
这位身处唐国之内却游荡在唐国之外的晋王爷身死之后并未带起什么惊天动地的波澜,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人会偶尔想起。
然后感叹一句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那该说什么?”
梁小刀愣了一下,问道。
如此晚霞天红总是要感叹一句,否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刘先生仍旧沉浸在棋盘里,身后的叶修则是微微一愣,心中觉得这句诗好极了,放到此处实在是最适合不过。
梁小刀轻声嘟囔了两遍,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开怀道:“这真是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啊!”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
小屋里没有多余的床位,刘先生虽然姓刘,却也没有留人的打算。
桌上的棋盘仍旧摆在那里,看来从今往后每一日他都要复盘一次,钻研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出来。
晚霞露出,乌云自然早就散尽。
今晚月色不错。
“年轻人就要走年轻人自己的路,做你们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前院木门之前,刘先生站在院内看着门外的三人出声说道。
四人之间隔着一扇门,隔着的却是一座牢狱。
叶修对着他行了一礼,而后缓缓起身。
“去吧!”
刘先生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木屋当中,两侧花草竟是开始缓缓移动起来,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院落中间的那唯一一条道路。
叶修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他本应该多陪刘先生一段日子,以往每次前来少说也要住上两个月。
这次却只待了一天。
此乃憾事。
“你大可多陪你师尊一段日子。”
三人行走在无人巷里,皎洁的月光照在漆黑的巷中,现在的无人巷才是真正的无人巷。
李休说道。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但那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看着他,问道。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唐国世子远赴荒州,如果不能掀起一番风浪出来,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所以你打算与我一同行走?”
“能亲眼见到潮汐起落,总要比道听途说来的爽快些。”
李休又问道:“可我为何要与你一起?”
梁小刀也是看着他,他心中对这个叶家少主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反而觉得此人还算不错。
叶修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梁小刀抿了抿嘴唇,心想这话还真他妈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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