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小象的主人又拎出了招牌,吆喝着招揽生意。鞭子刺破空气,小象把沉重的躯体全部压在后腿上,举起前肢挥动,弯着鼻子张开嘴。
“看,大象在笑呢!”游客们纷纷举起相机。
我站在小象身边扬起头,它头顶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布满褶皱的脸上淌下一大颗亮晶晶的水珠。
在主人和同伴蹩脚的各国语言招呼声中,游客们很快排起了队。主人回到小象身边,用钢丝戳弄它敏感的额头和耳朵,指挥它用鼻子卷起孩子和大人,供游客们拍照留念。
异变发生得似乎毫无征兆。
我暂停时间仔细检查着各项指标,甚至附到小象身上体验了一会儿,依旧只能写下——多种因素综合导致事故发生。
小象显然是累了。它举了太多高矮胖瘦、怎么也拍不够的难缠客人,鼻子肌肉酸痛难忍,主人还因为它的怠慢用象钩勾住耳朵,拼命抽打脊背,不喂它吃应得的香蕉——但这明明是多少年来每天的日常了。不知为何,在举起一个并不算重的客人时,脑子里什么东西啪地折断了。
小象把客人猛地甩到地上,高声长啸,胡乱踩踏着。主人慌了神,怒骂着挥起象钩劈头盖脸砍砸。小象轻轻一顶,一向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主人竟然像块香蕉皮一样直接飞了出去,手中的凶器也不知去向。用点力抬腿,那些锁链竟然也应声断裂。
小象欢叫着一脚踩在主人的脊背上,甩着鼻子向雨林的方向奔去。雨又下了起来,脸上背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被滂沱的温暖雨水冲净。它似乎听到了久违的族人们那熟悉的召唤。
当它即将消失在雨林中时,几声枪响阻止了它的脚步。小象拖着伤重的躯体又挣扎了几步,终于哀叫着轰然倒下。它眼睁睁看着一个渺小的人类举着猎枪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瞄准额头扣动了扳机。
终于。不疼了呢。
***
第二天清晨,公园空地旁的小店掀起卷帘门,支出遮雨棚,准备开业。前一天的骚动已经清理干净。地上还丢弃着少许镣铐的碎片,地上的泥土有些地方还有些不显眼的深色。今天就会有新的艺人来占领这块宝地吧,反正游客估计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店主也不是很担心。
平时要日上三竿才会悠哉地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乞丐,今天却早早就窝在了墙角。店主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
老乞丐似乎戴了顶黑色的小帽,垂着头一动不动打着瞌睡。店主从零钱罐里摸出几个硬币,扔到他怀里。
那顶黑色的帽子忽然蠕动起来,四散飞开——那是一群苍蝇。它们覆住的是脏兮兮的白发间一个血腥狰狞的豁口。
店主的惊叫撕破了静谧润泽的空气。
***
“是哪个穷极无聊的混混随意杀人吧!”店主激动地向调查员比划着,“老杰克在这里很多年了,安安静静从不惹是生非!不是听说前一阵有深夜锤击流浪汉的案件么…”
“他夜里通常也留宿在这里么?”调查员擦擦下巴褶皱里的汗,看了看周围——这么小块地方不到一天连续死了两个人,是不是中邪了啊。他点点额头画了个十字。
“那倒不会。他一般天黑没人之后就离开了,我也差不多那时候收摊,会给他些没卖掉的水果。”店主点点头,也画了个十字,“哎,最近真是不太平。”
“你刚才叫他老杰克?”调查员问,“这是他的名字?”
“啊,就是我们随便叫的…”店主拿起扇子驱赶落在水果上的苍蝇——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好像有个小孩说他像杰克船长?也不知道是哪个杰克船长啊…他看起来年轻时倒应该很帅气的。”
调查员耸耸肩,又问了几句有没有可疑人士之类,但这个公园是游客往返于雨林里景点间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店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什么头绪,可能是之前连环锤击的又一个受害者吧。”调查员在现场又四处走访了一圈,第二天回去报告上级警官,“不过验尸官说伤口看起来可能是更尖锐些的凶器。”
上级摆摆手:“一个老流浪汉而已,这个先放放。教区的一个y籍神父失踪两夜了,这事比较重要,你也帮着去找找吧。”
“就是这个人?”调查员问,拿过教会提供的寻人启事忽然一愣,“啊…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
“现在是本地媒体提问时间。”
“有传闻说这位神父是在体验无家可归者的苦楚,进行悲悯的修行?”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教会一贯宣扬献身精神和对世人的大爱。现在社会上对底层人民的疾苦尤其冷漠,甚至出现针对无家可归者的暴力袭击。我们这位格外热心的弟兄认为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神父在修行中不幸遇害,此举是否可能被追认为殉教?”
“…目前还在讨论中,存在这个可能性。”
“那之后封圣也是有可能的?会不会考虑在本地设立可供朝圣的纪念标志?”
“…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但鉴于这位弟兄为教会做出的卓著贡献…”
“谢谢。接下来是所有媒体自由提问时间。”
“据当地店主的说法,神父在出现针对流浪人员的袭击之前很多年就开始在当地乞讨了,教会对此有何评论?”
“…这是这位神父的个人行为,教会之前对此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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