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次日夜里,慕冰辞在城内忽然听得城外远处炮火齐鸣,先开始以为是日军按捺不住开始攻城了,急忙登上城楼用望远镜窥探,却发现好像是有另一波人在突袭日军西北角的营地,日军正在还击,起了一阵骚乱。
慕阳大喜:“少爷,看样子是有人来救我们脱困了吗?”
慕冰辞还没回答,忽然远处夜空一朵爆炸的火云直冲天际,似乎是日军的一辆铁甲怪物爆了。没过一会儿,又炸了一辆,漆黑一片的城内让这两朵火云照得透亮。
慕冰辞摇了摇头:“这些人,好像是专门针对这些铁甲车来的?不管是不是援军,这是好机会。我们按原计划准备,这两日观察敌方兵力部署的调动,选一个最为薄弱的地方杀出去!”
上海。
谭沣借上海市政召开大上海计划汇报会议抵达上海,实则是特地过来与蒋呈衍商议西北军的处置问题。南京政府得到情报,一个名为“红色同盟会”的草根组织,在全国各地纷纷成立,由点及面,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把整个中华大地笼罩在内。而西北军杨远之所以不屈南京政府,正是因为该组织抢先争取了杨远的支持。若任由这个组织继续发展,将来国内形势依然会如军阀割据,必成大患。
蒋呈衍在电话里听谭沣简单提了这件事,料定谭沣这次来上海,是要商讨拔除红色同盟会的策略。即刻召集青帮杜乙衡和蓝衣社陆潮生,紧锣密鼓地布置了一个局。
上海连日的阴天终于也开始下雪。在谭沣到达上海之前,蒋呈衍接到了慕岩秋的电话。慕岩秋的声音听不出急色,从容且沉稳:“蒋兄,别来无恙。”
蒋呈衍反而有一些着急:“岩秋,你那里情况怎样?冰辞怎样?”
慕岩秋道:“蒋兄放心。冰辞暂时还在济南城内,日方尚未攻城。我这里——平津翼暂且无碍,除了西北军,国内障碍扫除一清,你的统一大业指日可待。只是,我可能见不到蒋兄荣登大宝那一日了。”
蒋呈衍皱眉:“你怎么说这话?我还等着你为我荡平西北,真正意义上统一全国。”
慕岩秋轻声一笑:“蒋兄,我要先救冰辞。我一想到那个傻孩子这两个月每天在济南城内提心吊胆,又出不来,我就什么事都没办法做。我统帅南方军政的先旨,是为了让冰辞能够不淌这个水。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违背这个先旨。”
蒋呈衍沉默须臾,手指握紧了听筒:“岩秋,你可有稳妥的计划?”
慕岩秋道:“计划是有的,但是,不保证稳妥。我先前同济南的日军交过手,比起我们的汉阳大铳,他们的火器装备太先进了。我只能从布阵上抢一点先机。目前来说,西北军在望,我的大部队一动都不能动。”
“我已经侦察过胶东的情况,日军四面合围把济南围得铁桶一般,城内的人插翅难飞。但是他们这个阵法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集中驻扎,不够灵活。我调集了两个擅长奇袭的兵团,一个团按班组分开,从四面奔袭日军驻兵。不跟他们正面冲突,只极尽骚扰之能事,让他们不厌其烦。这样一来,日军可能会有两个反应。一个是调出兵力来追击突袭军,如果是这个,那我手上另一个团从正北面进攻,引日军从其他三面调集人手过来抵御。到时候冰辞可从西南面丘陵地带突围。”
蒋呈衍静静听着,并不评价一词,只问:“另一个可能?”
慕岩秋继续道:“另一个可能,是奇袭惹恼了日军,他们会不顾一切疯狂攻城,抢在援军到来前屠城。如果是这样,就会比较麻烦一点,到时候我只能集中两团仍从北面冲进去,只望拖延一点时间,能把冰辞换出来而已。”
蒋呈衍明白慕岩秋的潜词,是要用命换命,沉吟一下道:“岩秋,其实你不必亲自前往,派旗下副帅即可。”
慕岩秋苦笑:“我若不往,又怎放心他们会尽心尽力?况且我带这两个团,犹如敢死队,是以不惜性命为代价的。我难道能跟军士们说,我只是为了救冰辞吗?在他们看来,何以会有那一个天命贵胄,当得起这许多人以命换他一个?蒋兄,我必得为这次奔袭济南想一个至高无上的名义,必得要上升到民族的高度,才能让这些人以身酬城而毫无怨言,反而觉得无上光荣。可是蒋兄,我的心里,对他们是愧疚至极的。只愿我用命作陪,以死谢罪。”
蒋呈衍沉默甚久。电话里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对方极度压抑的气息,在听筒里呼呼作响,如同惊骇滔天的狂风回旋在那电话线里头。蒋呈衍痛心不已,嘶哑道:“岩秋,我亦后悔没有早做打算。但凡我有更多一点能耐,我又怎么忍心陷你于这样的死地?”
慕岩秋却如释重负,好像那些话说出口,也把心里最难捱的苦都消散去了,只淡淡一笑道:“蒋兄不必自责,我当然希望我最终还能活着,因为若是我死了,冰辞就得卷到这污糟泥潭里来。对我来说不论生死,都是我的幸运。”
生命于慕岩秋是什么?生或者死,一步一步,全都是慕冰辞。
蒋呈衍于那一刻,突然对慕岩秋也生出了一股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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