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兰顿时对他起了兴趣,拉着他的脏手替他仔细吹去草籽,又用自己的汗巾给他擦汗:“可是我听说正骨很疼,我也许会哭的。”
“哦。”慕容获很得意,两个哥哥都把目光放在这个人身上,但这个人现在和自己待在一起:“那你真没出息,我每天都得去正骨呢。”
“每天?”季白兰吓了一跳,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你是在哪里帮工的?他们不能这样对一个小孩子!”
“我不小了,我排行第五,那两个闹得鸡飞狗跳的都是我哥哥。他们练功一样跌打损伤,怎么我就不行?”慕容获眯起了眼,一把打开季白兰的手,把他的手腕扭在身前,激起季白兰一声痛呼:“还是你觉得我不如他们!”
伤害别人是慕容获拿起的第一件武器,他只会这样保护自己。
然而季白兰没有逃开,虽然很疼,他还是皱眉苦笑着请慕容获放开:“我不了解练武的事,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受伤,谁都不应该。就算你受伤很勇敢,不会哭,但你还是会疼啊。”
慕容获警惕地放开了手,季白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抱着这个小黑胖子看了看,发现他筋骨好得很,才长出一口气:“你没有不如他们,你很像你三哥,说话都爱夸张吓人,怎么可能每天都去正骨……”
慕容获脸红了,好在黑得油亮看不出来。
季白兰一见这小五爷,便知他是慕容狄口里经常轻蔑提起的“小黑胖”,慕容则也不阻止亲弟,甚至还偷偷跟着笑。不用慕容获自述,他也能明白小五爷在这里是什么处境。
听说慕容获的亲生母亲出身是船妓,他父亲也不喜欢这个丑孩子,人人都笑话他能吃,以后肯定是个李逵一流的黑毛大汉。季白兰见了他,却只觉得他看起来其实很小,一点也不彪悍吓人,反而很需要有人给他上药,让他穿暖吃饱。
于是季白兰带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敬意,像踩在水中浮桥上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慕容获荆棘从起的自尊。他请慕容获领自己去正骨,说得可怜巴巴,还真诚地牵起了慕容获的手,一大一小五指相扣,慕容获发现他的比自己的手指还细些,便有了底气快乐地喊:“跟着我走!走这边!”
慕容获记得那天季白兰真的在正骨的时候哭了,被自己闹着玩似地抓握过的手腕也泛青,整个人看起来出乎意料地脆弱,搞得五岁的慕容获也跟着哭,哭着求他不要把自己打出去。
郎中的小院里有一墙藤萝,其下还覆着薄薄的青苔,看起来湿滑而阴冷,但季白兰只让慕容获去嗅藤萝花蕊:“这花是不是很甜?只要你不哭,我就给你做甜甜的藤萝饼吃。”
他抱了抱慕容获,笑声听起来有些心酸:“你呀,也就是个小孩子。”
季白兰散了发带,一头青丝垂拂如紫藤,温柔地划过慕容获的面颊。慕容获闻到了紫藤花的香味,生平第一次,他懂得这叫做“甜”。
尽管季白兰只是友好地抱了抱他,什么都没许诺,但慕容获莫名知道,季白兰不会告发他了。
不仅不会,还会保护他。
04
童年对慕容家的男人来说可有可无,因为有了季白兰,慕容获的童年才有了些切实的分量。但尽管季白兰一路照拂他,他却只能被迫当个沉默的旁观者。
他长大了,成了兄长们的得力助手,也出落得像个慕容氏族儿郎,可他仍然是站在树下的那个沉默的石墩。
往昔记忆漫长细碎,都化为季白兰同慕容狄成亲后滴在他额头上的眼泪,冰凉、心碎。
慕容获难得地放纵,甚至想说我带你走,不要再和三哥纠缠,他居然为了情人用马鞭打你,他不值得你爱。
但闹洞房时烈酒涌到喉头,数次他面红耳赤想扼死慕容狄,抢走那个睡在季白兰身旁的位置,最终却也没有。
他挤出一个苍凉的笑,十七岁的垂暮衰老:“祝你们早生贵子。”
他是在讽刺季白兰的痛处,慕容狄却不以为意,搂着季白兰大笑,还和弟弟碰了一杯:“白兰是没有这门绝学的,不过我也不指望他。”
而后慕容获还是醒了,季白兰一如既往地关照他,换了身新衣,春天里也束着斗篷,慕容获喝着他的亲手熬的粥,越喝嘴里越苦:“你们没在这里睡?”
季白兰强忍着:“没有,在锦春阁。大哥说有要事找你,你用过早膳最好去见见他。”
“锦春阁里至少住过三个歌女,也亏你能在那儿和他抱到一起去。”
慕容获克制不住自己的刻薄,季白兰只是不语。慕容获欺上身去试图扒掉他的披风:“他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你还想哑忍?你真以为你是我名正言顺的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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