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凰眼望着积雪的蓼山顶,道:「我娘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多少好人家的公子想娶她,偏偏她就看上了窦潜。窦潜家里有个厉害的大娘子,不敢对我娘好,于是我娘在他茶里下了药,逼他跟自己过了一夜。窦潜迫不得已,纳我娘做了妾,不敢让他大老婆知道。外公家嫌我娘丢人,将她安置在别宅里,窦潜一年来看我娘两、三次,我娘还要倒贴给他吃喝。一年后我娘有了我,我弟弟天赐晚我三年生。」
「我弟弟生下来,我爹——窦潜他高兴得要命,想带我弟弟回去认祖归宗,又怕他大老婆晓得,只拿话敷衍我娘,拖了一年又一年。窦潜两头哄的本事也能耐,居然瞒了他大老婆十来年。最终他大娘子还是晓得了,偏偏那时候节度使叛乱,天下打得正凶,我外公听说大娘子要来找我娘麻烦,让我娘带我们出京城到另一处别庄避避,然后窦潜他又到别庄来,却不是来带我们避难,是冲着我弟弟来的。」
程适再望顾况,暗自点头,猜得不错。
玉凤凰面无表情,接着道:「当年那位什么大帅要抓小皇帝和皇子,因为漕帮跟官家有联系,让漕帮也一起去抓。保十五皇子的人被逼得紧,当他窦潜是个什么大侠,求他救皇子。大帅说窦潜不抓皇子就办了漕帮,保皇子的人说窦潜不帮忙就不仁不义,窦潜不想得罪这边也不想得罪那边,想到我弟弟,于是想到这么一个缺德主意。」
玉凤凰恨了一声,再一掌打在树干上。顾况轻声道:「凤凰寨主,那些伤心事不想提就莫说了。」
那棵树是棵空心老树,被玉凤凰打了两掌惊动树洞里一对混饱了肚子正在困觉的野兔,伸出两颗头和四只耳朵尖,打探打探。
程适晓得顾况一向擅长贴心话的勾当,惟恐被他占先,也放温声音道:「逝者已矣,令弟的在天之灵知道凤凰姑娘你时刻思念,也应甚宽慰。」
玉凤凰的两道秀眉毛蹙起来:「在天之灵?!我弟弟好端端的什么在天之灵?!」
程适揉着鼻子看顾况,顾况只得谨慎着斟酌道:「凤凰寨主,令弟……不是……因为恒——睿王殿下当年的事情过世了么?」
玉凤凰大怒:「哪个告诉你们我弟弟死了?那小子好端端的四处鬼混,这话是哪里跟哪里?!」
打探的兔子耳朵尖一抖,这几个男女口气不善,不是善类。
玉凤凰心念一转,冷笑道:「哦,你们猜当年窦潜将我弟弟做了那十五皇子的替死鬼,他哪有那么大侠!两头都不敢得罪,何况拿自己亲生儿子换人家儿子的命!」
「他将我弟弟的衣裳跟玉佩拿去给皇子换上,再拿皇子的衣裳信物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刚饿死的小儿的尸首捅了两刀拿去交官。两头交差皆大欢喜。当年保护皇子的侍从哀求他将皇子在我家藏一藏,只睡一晚上就走,他连口水都没给喝就赶了人家出去,只做这些表面人情。我娘就在那时候跟我说,看清楚了,千万别信你爹是大侠。」
顾况与程适愕然。
树洞里的两只兔子抽着鼻子寻思,跑?还是不跑?玉凤凰向前一步,衣角险险擦过一只野兔的鼻尖:「他到现在也不敢让我跟弟弟进他家门,我们也不稀罕进。我玉凤凰不靠他照样在江湖上混出名堂。」转身衣角再从另一只兔子的脑袋上擦过去,兔子抖抖耳朵,玉凤凰目光灼灼将程适顾况的;脸一一看过,「我啰嗦这半日,将家底倒给你们听,只为一件事情。」
再重重将树干一拍,两只兔子弹起前爪后爪,撒丫子就跑。
「你们回去告诉十五皇子,不必承当年我爹的情,我要找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做相公,不稀罕攀他王孙贵胄,当年定下的话就如这树一般,权当废话!」
挥袖闪出一道银光,向那老树拦腰斩过,老树轰然断做两截,倒向地面,绷起两块碎石,箭一样飞梭向前,击中正贴着耳朵向前窜两团灰的天灵盖,可怜两只兔子眼前金星闪烁,先一红再一黑,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片刻,毙了。
恒商与沈仲益出了锦绣林,向沈仲益道完谢,沈仲益请睿王殿下去漕帮别馆休息,恒商执意不去。沈仲益只得亲自带几个高手,送睿王爷回营。恒商快马加鞭,天未亮前便赶回吕先营地,抛下鞭子径直进大将军偏帐。
吕先正在帐中徘徊,听见传报说窦公子被人送回来了,欣且喜地正要迎出去,恒商已掀开帐帘大步进来,冷着脸向吕先道:「顾况与程适,你已想好怎么救了么?」
吕先转身立到下首道:「尚没有。」
恒商道:「是没想好,还是没想,还是只想着将孤王救出来就算完事。」恒商待人一向宽厚,与吕先、程文旺和司徒暮归私交都甚好。端出王爷架子声色俱厉与吕先说话,这是头一回。
吕先道:「保护殿下是皇上交代给臣的第一要务,此次的事情臣只能以殿下为先,其余人等暂后斟酌。殿下请先回大帐歇息。」
恒商道:「嗯,抬出了皇兄,意思你奉旨办事,说不定皇兄还会赏你救孤王有功。不知道吕将军除了皇兄的圣旨,还听不听孤王的吩咐?」
吕先掀起袍角单膝跪地:「臣恭听殿下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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