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姐姐和茉莉,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觉得似乎漏掉了一个人,想了半天,然後问:“你姐夫……呃,皇帝呢?”
那声音沈默了半天,才道:“没正式接触过,不知道。也别信吧。”
他点头,干脆地答应:“好。”
那声音幽幽道:“那我们就此说好了,我把命送给你,你替我好好保护姐姐,保护建安侯府……”
张翎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飘,不,是意识一直在飘,像大半年前的那一天一样,像飞絮一样,飘啊飘啊,可是和大半年前不同的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身体里,因为他觉得头很疼,像打桩一样,敲著脑袋里的神经,一下一下,重重的,不留一点喘息余地的,敲打著。他的眼皮沈重如铅,怎麽也张不开,只能听到房间里有人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听得出,那是茉莉的脚步声。
不是姐姐啊,不是姐姐也好……
他无奈地想,才来了这里多久啊,又是坠马,又是掉湖,现在变成下毒,张宛儿得有多强健的心脏才能受得了这些。
“茉莉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张翎从没听过的,然後他听到茉莉急切地跑过去开门,带著哭音问:“怎麽才来,侯爷他,他……”
“嗯,王爷配好解药就让小人等八百里加急送来。赶紧给建安侯服下吧。”
“这药……”茉莉似有犹豫,“管用吗?”
“姑娘放心,王府里的大夫说,那试药的小言子每天吃的建安侯饭菜的量比侯爷多多了,他中毒虽然发作得比建安侯早,但程度比建安侯深,这药他连服七日,症状大为减轻,王爷也是再三确认过对建安侯绝对无害才急命小人等送来的,姑娘还是赶紧给建安侯服下。”
茉莉闻言,不再疑他,接下药,就匆匆出去了。张翎很想张开眼睛看一看,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自己被人搀扶起来,被拨开嘴唇,灌下温热的苦涩的汤药。总算灌完了,他重新卧到床上,这时又听到先前那人说:“大夫说了,建安侯必得服食此药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这个放心,我会督促他吃药的。”
那人嗯了一声,仿佛有些狐疑不决,最终还是轻轻地问:“姑娘,这话小人本不该问,但是小人实在是──”
茉莉打断他:“你问吧,你是王爷的心腹,你要问的必然也是王爷关心的。”
“是。”那人下了决心,张翎只觉得有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像一把尖锐的刀一般,刮得他有些疼,“小人听说,建安侯自坠马後,从前大多事都记不清楚了,甚至连王爷都……”说到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虽说王爷不在意,但小人实在是想问个明白。建安侯,是否真不记得王爷了。”
茉莉像是早知道他会有这麽一问,并不惊惶,声音中反而带著一种的冷意:“侯爷自坠马醒来,别说不记得你们王爷,就是老侯爷和夫人,他都记得不太清楚。难不成赵王认为他是我们侯爷的再生父母,还非得比过亲身父母去?”
那人听了,自是惶恐:“姑娘言重了。”
茉莉的刻薄总算让外人也好好领教了。张翎於是满意又毫无牵挂地昏睡过去。
8
等张翎有足够力气睁开眼睛的时,茉莉正打算喂他喝药。他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四周,这毒药伤他肝脏,令他视力急剧下降,可叹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人下了毒。
“侯爷。”茉莉眼眶一红,却仍板著脸,“快点把药喝了。”
张翎也不推拒,咕哝咕哝就吞下去,茉莉扶著他睡下,给他掖好被子,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如蚊子,茉莉侧头听了很久才听清楚他问什麽:“姐姐……知道了麽?”
茉莉摇摇头,“还没告诉宫里。”
张翎欣慰又虚弱地一笑,“好……别告诉她。瞒著她……”说完,又沈沈睡去。
七七四十九天,张翎记得这个数字。他真喝了四十九天的药。一开始坐起来都需要茉莉搀扶,到後来可以慢慢扶著床沿下地了,可以走了,可以坐了,可以进食了。
他不知道是什麽毒药这麽厉害,他很害怕自己真的失去视力,但不到十天他就能清晰地看见了,可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毒药激发的缘故,他的头却更疼了,尖锐的刺疼,让他几乎每晚都睡不著觉。茉莉只知道他没有痊愈,但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舒服。他们俩很有默契地没有在人前提到一点这次中毒的事。
“赵王……”张翎可以坐在桌前吃著粥点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问,“是他救了我吗?”
茉莉闻言,深深地看著他:“侯爷真的不记得他?”
张翎说不出口原因,只能点头。
茉莉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哀伤,但很快就消失了,“侯爷自从坠马到现在,这麽长的时间,一句也没问过他,我就知道你是忘了他了。”
……张翎有口难言。只得听她道:“不过也没什麽,毕竟也有这麽多年没见了,忘了和记得也没多大区别。他是当今陛下的堂弟,相差一个月吧。他父亲是……嗯,老侯爷是先赵王的属臣,後来被先皇看中,进了朝廷,所以赵王对娘娘和侯爷您,一直都很照顾。”
这语焉不详的介绍,张翎听得糊里糊涂,但他看茉莉似乎根本不想细说的样子,也就没有强求。
赵王,赵王。他自坠马醒来,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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