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抬头望天,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击掌,然后一个有些轻浮的声音传过来:“刚刚是这位仁兄捞起了杯子罢,那便赋诗一首,让我等领教罢。”
周琦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顾秉,顾秉也低头看去。说是杯子,却用精致的白瓷所烧制,极其轻巧的一个小碟子,故而能浮于碧波之上。白色的瓷身上有小小的一朵红莲,捞到这杯酒的人,按照规矩,便要当众作诗。顾秉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头上不禁冒出了细汗,低着头都可以感到四周好奇或带着恶意的注视纷纷集聚到自己身上。
顾秉叹口气,做了个揖:“抱歉兄台,在下是不慎捡到这个杯子,而在下不善辞赋,若是勉强,恐怕让诸位见笑.还是算了吧。”
那人轻笑了下,顾秉低着头可以看见他手中的山水扇上描金而成的烟云宫阙。
“这里都是两榜进士,我没记错的话,春闱诗词必考吧?”
顾秉哑然无语,僵立在那里,周围已经有些倒彩声,周琦看不过去,皱着眉头开口:“我这位兄弟自幼寡言,确实拙于诗词,但胸有丘壑,策论做得好所以中举,有问题么?”
那个人看着顾秉却对周琦言道:“周琦,江南道黜置使周端次子,已经致仕的中书省宰相王博之外孙,乌衣门第,江东豪门莫过于此。却要去靖西王那里当幕僚,就算是第三甲出身也不用如此自轻自贱吧?”
周琦只觉得那句“自轻自贱”刺耳,已然是冷了脸色,就要还嘴。顾秉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摇摇头,看向对方:“我做便是了。只是文辞拙劣,还请诸兄原谅则个。”
那个人微微颌首,饶有兴味。
顾秉看着对方,和声音一样,长相实在是过于华丽了,甚至有些扎眼,锦衣华服,坠饰的任何一样玉件都比自己身家性命值钱百倍。顾秉不是世家子弟,没那么多放不下的尊严体面,而对方虽然态度轻狂了些,说的却也是不错。
顾秉嗓音有些干涩,就着僵立的姿势开口:“词牌,钗头凤.晓风骤,残花落,困掩黄卷听落雨。人难寐,夜已休,几番寒暑,犹解东风。默,默,默。清宵冷,薄衾寒,少年子弟江湖老。天涯远,形容瘦,故土仍在,重洋难渡。错,错,错。”
还没念完,就有很多人开始起哄,嘘声一片。顾秉低头,所有情绪隐藏在麻木的表情后面,他知道,这种情况,只要自己不回应任由他们嗤笑,等他们消遣完了觉得无趣了,自然会散去。
确实,很稀松平常的一首词,还化用了很多前人的诗句,听过一遍,几乎没几句能记住的。周琦听到“天涯远”,就觉得心中恻然,冷冷看了挑事下真是闲得慌.走,勉之,我们找个地方叙话.”说罢,拉着顾秉就走。
顾秉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往前走,却听见那个人悠然问道:“兄台高姓哪里人氏?名次几何?”他话音未落,就有几个身材硕壮的大汉拦住去路。
顾秉叹口气,依然规规矩矩一个个回答:“在下顾秉,升州人士,二甲第八。”说完又做了个揖才转身离去。
第二章:十里楼台倚翠微
顾秉跪在那里,周身尽被冷汗浸透,一霎那仿佛又回到了舅舅家的花厅。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小小的他会跪在那里,从舅母手里接过几锭碎银子,被人嬉笑一通之后再独自默默离开。然后陋室孤灯,经文诗赋。
那种心情,被人垂怜鄙夷的心情,身似浮萍不能自保的心情。
他早已习惯,所以他可以忍。
“知道三甲加起来几百个人,为什么孤独独挑了你么?“座上的人闲闲问道。
“草民不知。”
“你已经是太子舍人了,不要再叫自己草民。“
顾秉的眉头动了一下,太子舍人,从六品,多少良家子尚求之不得,这样的好事来的太快,反而有些怔忪了。
“不用谢恩么?”上座人措辞严厉,口气倒是温和的有几分懒散。
“臣,谢太子垂青。”
面容姣好的婢女来来往往地添茶打扇,“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顾秉在心里叹口气: “多半是臣上次在杏园宴上现眼,殿下觉得有趣,故而...”
对方愣了一下: “你竟还记得孤的声音?”
顾秉摇头: “殿下的声音龙吟凤鸣,但臣却不是认出了殿下的声音。”
上座的人起身,慢悠悠地晃了下来,顾秉看见云纹的下摆拖曳在地上,仿佛大明湖上华美的波光.
“说来听听。”
“其实那日在杏园宴的时候,下官早有察觉.主要是三点。”
“哪三点?”
顾秉犹疑了一下,方才恭敬答道: “其一,殿下年少华美,风姿飒沓,所着衣物规制,无一不是世家豪门可得。其二,殿下对朝中事洞若观火,连周琦要去靖西王处当幕僚都早已知悉,普通世家公子恐怕没有这样的能耐和闲情罢。其三,那日堵住我去路问在下姓名的家仆,又不是普通官宦人家可消受的起了。”
太子沉吟片刻,击掌笑道: “果然顾秉你心思缜密,孤倒是忘了,有几位家仆是罪臣之后,充入宫中为官奴的,收过黔刑,看来孤留你下来倒也真没错。”
侧身瞥了顾秉一眼,太子叹口气: “但孤选你,还真不是因为你有趣,而是因为...算了,说了恐怕你也不会信.孤也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样子。”
顾秉听的云里雾里,只唯唯诺诺地应承: “臣有碍圣瞻,臣惶恐。”
那人却再未看他一眼,只说道:“以后就要在孤身边随侍了,自然是住在太子东宫。今儿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卯时一刻便到内庭等孤。”
第二日卯时未到,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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