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则才要解释,裴谨已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从前的事你都忘了,人会改变,嗜好也会,重新开始没什么不好。”
他对着仝则这样说,仝则难免疑心此话像是大有深意,仿佛是明晰了什么,又仿佛只是纯粹的一句赞颂而已。
蓦地一阵风刮过,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有花叶簌簌而下,裴谨抬起手臂,自仝则头上拾取一瓣摇落的白色小花,暗香浮动间,暧昧陡然而生。
之后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是带着风帽的那种,一扬手披在了仝则身上,趁着对方怔忡着,将帽子也一并为其系好。
隔着一层不算厚的棉布,仝则听见裴谨的声音缱绻而温柔,“头发还湿着,小心着凉。”
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猝不及防,可仝则已然从脖子到身体,彻底僵成了一根棍子。
必须想点话题来冲淡这种气氛,他绞尽脑汁,目光落在裴谨身上,见他没着朝服公服,身上只穿了件至为普通的石青色箭袖曳撒,便想起这个人一贯精致却分毫不张扬,以他的身份来说,简直称得上朴素无华。
仝则急中生智,略微生硬地转换起话题,“三爷很喜欢这件衣服,我看你穿了很多次。倒是官服却好像不怎么上身。”
“我不喜欢红色。”裴谨说,“也不喜欢太显眼,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你是谁?我不惯做这类事,的确也不大在乎所谓华服。”
“那三爷在乎什么?”鬼使神差,仝则问出这么一句。
“在乎权利。”裴谨转过头,眉眼都含笑,好像在说情话似的,“军政大权,皆在我一人之手,其后四海升平,人人富足。”
前者是他的权力欲,后者是需要依靠权力去实现的美好乌托邦。
裴谨说完,仰头喝下一口酒,“你呢,在乎什么?”
“华服,美食与美酒,”仝则笑,“赚很多钱,买喜欢的东西,看着别人都漂漂亮亮。很没出息吧,都是三爷不在意的些微小事。”
裴谨朗声笑出来,“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一样会贪靓,只是没人替我操这份心,比如衣服,其实要看是谁做给我穿。”
仝则忽然有些后悔把话题引向这里,可又不大服气,“早前,我不是给三爷做过么?”
裴谨不说话,只是凝视他。无声中对望,仝则一下子明白了他眼神里的含义,于是自己脱口而出,“那些是三爷让我做的,不是我自己主动做的。”
裴谨笑了笑,轻轻点头。一切不言自明,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可以不费力气。
两下里沉默的片刻,裴谨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花花绿绿的,印刷很精美,递给仝则,“后天在广济寺有场拍卖会,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
仝则一边看,一边耳听着裴谨介绍,“是几个大典当和票号合办的,这种拍卖每年会有几次,这一批东西里有几样很是不错。京都的富商和一些公使家眷会到场。你该多出去走走,让他们看到你这个人,见识过你的手笔,虽然无聊,但得承认,有些时候人是需要靠器物金钱去提升价值和知名度。”
分明就是要包装他,仝则一笑,“三爷也去么?”
“你希望见到我?”裴谨微微抬了抬眉毛,倒也没难为他,继续说道,“会去,隆升典当是裴家的,我算老板之一。不过那天我不方便和你坐在一起,新的英国公使到任了,你可以和他的家人搞好关系。”
见仝则沉吟不语,裴谨替他解惑道,“千姬走的时候,没有机会和外人接触,她所有的信件都被截住,所以没有暴露过你的身份。一切照常就好。你在京都继续做事,相信很快可以大放异彩。”
又拿言语来引诱他,仝则眨眨眼,“就是说,倘若我看上喜欢的东西,也都可以买了?”
“当然,你的钱,随你怎样花都可以。”裴谨和悦地说,“而且,你值得那些美好的器物。”
顿了一下,他端详仝则,眼角弯了一弯,“fēng_liú倜傥,英俊潇洒,少年人就该青春飞扬。”
这形容词用在他自己身上,或许更合适,可他偏要低调,却让别人来高调,仝则摇头哂笑,裴三爷啊,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怎知我一定想出这个风头?不过静心想想,那个久违的,yù_wàng膨胀的花花世界,其实多少也有点让人怀念。
尽管有期待,仝则到底不再是少年人的心态,不由谦虚了一下,“我也不算多年轻,很快就老了,有时候真觉得现在的一切好像是做梦,一晃,就过了两辈子似的。”
裴谨听着,唔了一声,眯起双眸,没有说话。
“三爷还要酒么?”仝则此时才觉得这气氛刚好,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不了,天晚了,路过醒酒顺道给你送这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撂下这一句,裴谨脸上笑意淡去,全然不提相送的话,径自往后门上去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仝则,依然站在原地。
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裴谨突然就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呆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回到房里,照见镜中的自己,猛然想起裴谨的披风还在他身上。摘掉风帽,那头发早就干了,披散在肩上,留下一段淡淡的清爽余香,是裴谨身上特有的味道。
这人不打一声招呼的来,全程不提那晚旧话,而传达的意思无非是:我尊重你,所以收下你还的钱;更会不遗余力帮你进一步打开知名度,制造机会让你崭露头角;既然我帮你,所以你也应该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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