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良问我,我似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簇微弱的火光,竟脱口而出:“荡平天下异姓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睁大了眼睛,目光中似乎有了些别的意味,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水银在转动,我一脸决然地望向他。
半晌,他才缓缓地开口了,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如此,殿下尚需高人指点。”
我索性诚恳地对他道:“我太子之位已是不保,谈何荡平天下?楚王何人,怎会安睡于帝王之侧?自从接父皇诏令以来,我日夜茶饭不思,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犹如铁索封喉。”
他的眼中变得更加深沉:“太子胸中果有韬略,可如今有一人于此,是太子良助,太子却视而不见。”
我看着他,一道闪雷划过我的心中,我怔怔地开口:“莫非……是楚王?可楚王性情孤傲……”
想起历史上,韩信从楚王被贬为淮阴侯后,有一次去拜访汉初第一名将樊哙。当时樊哙手握重兵,又是皇亲国戚,母后的妹夫;而淮阴侯韩信却有虚职无实权。
樊哙知道韩信前来,仍是用对待诸侯王的礼节,跪在门口恭迎道:“大王竟肯光临臣下家门,真是臣下的光耀。”韩信出门后,却嗤笑一声:“我这辈子居然同樊哙同列!”可见其恃才自傲。
张良却不紧不慢地道:“楚王确是孤傲,却好为帝王师。只要你真有帝王之志,楚王是武震天下的悍将,难道不愿立功勋么。”
压抑着心中如江水般翻滚的躁动和喜悦,我颤声开口道:“那……”
他笑了笑:“太子不惜以皇储之尊,数次跪拜于臣,臣定不负太子所托。如今楚王身边有小人,臣必须亲自去楚国一趟,向楚王声明利害,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动身。”
说罢他快速地走进方才的寝间,披了一件黄绸的袍子便匆匆走出,他嘴里咬着一根发簪,边走边双手将身侧的长发胡乱地往脑后一别,用发簪固定了,他走到我的身边:“借剑一用,臣会以此剑示明楚王,向楚王表明太子的心志。”
我一把拔出了宝剑,有金石碎裂之声,我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先生请用,拜托先生了。”
他忙垂了眼,将我的剑收入怀中:“臣定不负太子所托。”
我郑重地道:“我送你出府。”
走到外院,一阵劲风吹来,拂着张良的发梢扫过我的脸颊。
那老仆竟已备好了车驾,在府外等侯,我有些惊异地望了张良一眼。他笑了笑:“今日臣久候太子不至,多有冒犯。”
我微微一笑:“无妨。”
见他要上车,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先生一路小心。”他的手温润如玉,我仿佛如在举目无垠的海面上,抓住了一柄浮木,手上不禁握紧了些……
张良双眸在夜中更加闪动,像璀璨的黑宝石,他放轻了声音叮嘱我道:“太子对臣以自称不称孤,臣知道太子为人恭谦,并不以太子身份自恃,可若是楚王来,太子当有储君威仪,不可再如此了。”
我谦和地笑着,点点头:“多谢先生提点,孤明白了。”
只见那名老仆坐在执御的位置上,拉着缰绳的手青筋突起,我心中一动,张良似乎是看出了我之所想,笑道:“此人原来是秦皇宫侍卫长,又因得罪赵高而被贬斥,汉军破咸阳时投于臣。”这是那名老仆伸手入怀,将我给他的玉佩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张良,张良笑道:“不想萧丞相竟将此物赠予了太子。”
我只知此物是母后拜访萧何后交予我的,原来竟是丞相助了我一臂之力。
张良踏上了马车,衣缎在夜风中辄辄作响。
我打起车帘子,深深地看向他:“此去楚国,路漫漫而修远,望君珍重。”
他的眼微微地弯了起来:“多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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