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分已经歪在座位上睡着了,那双睁着的时候又圆又亮的眼睛闭上之后,原本精神十足的一张脸立刻显得憔悴又疲惫。
杜笙箫看着他眉间淡淡笼罩着的一股青气,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去似乎想碰一碰那英气十足的剑眉,手指却在碰到郑秋分脸的一瞬间又重新缩了回来。
然后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从后座拿了条小毯子,轻手轻脚的给睡的香甜的人盖上,打开车门,出去了。
而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的一瞬间,郑秋分睁开了眼睛。
他透过茶色的玻璃与雾气浓重的夜色,看着站在半倚在车前的那个挺拔的背影,半响,小心翼翼的从毯子里探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他其实连一小会儿也没睡着,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在精疲力尽的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兴奋,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累过劲儿之后,反而会睡不着。
但是睡不着却还是累,正好他也不知道该跟杜笙箫说些什么,是问他自己身上这个集屏蔽器和保鲜膜的作用与一体的幻境什么时候能消失呢?还是问他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是不是要走呢?
似乎都能问,又似乎,都不太好问出来。
毕竟,前者不管怎么问都似乎会回到‘我是谁’这个问题上,而后者……
杜笙箫什么时候走,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索性闭上嘴和眼,在杜笙箫平稳的驾驶中酝酿起睡意来。
这一酝酿,就是一整路,杜笙箫停车的时候,他本来想睁开眼睛,却在感受到那一束直直的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之后改变了主意。
但是没想到……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然后缩回手,捏着身上盖着的毯子柔软的边,嘴角浮起一丝愉快的笑意。
然后歪了歪头,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郑秋分虽然是笑着睡着的,但这一觉睡的却并不踏实,昏昏沉沉中总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但那声音细细碎碎的,词不连语,他怎么听都听不清。
“别……别丢……”
“我……”
“看看……我……”
“哇……哇……”
他撑着额头睁开眼睛,一边想着这日子没法过了改天一定要去给房间做个隔音,一边有些恼火的骂道:“谁家孩子啊半夜不睡哭什么哭!”
骂完之后他突然一个激灵——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没在家!
那是谁在哭?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得拉紧了毯子,小声的叫道:“杜笙箫?杜笙箫你在哪儿?”
这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响着,却无人应答——显然,杜笙箫还没回来。
那吱吱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又开始响起来,这次还伴着妇人的安抚声。
“小宝不哭,小宝最乖了,呦呦呦,不哭了啊,明天奶奶给做个小布老虎。”
郑秋分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哪家孩子夜啼,家里大人怕吵到左右邻居所以把孩子抱出来哄。
但他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这村子地广人稀,家家户户都是住的那种又大又旧不知道流传了几辈的平房,他们在这里拍戏的时候就是租住在村民家里,每家都有那么三四间没人住的房间,按理来说,小孩儿在怎么哭,也是不会吵到邻居的啊。
他正在心里猜疑着,那妇人的声音又传来了。
“卫生所很快就到了,等陈阿姨给你吃了药,我们小宝明天就又能笑能闹了,不哭不哭了啊,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原来是有孩子生病了,当奶奶的半夜把孩子抱出来看病。
不过他明明记得这个村的卫生所不在村头而是在村尾啊,怎么这老太太往这边走了?天太黑了走错路了?
郑秋分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拧亮车灯,一个佝偻着怀里抱着东西的老妇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出现在车灯尽头的村间土路上。
郑秋分拉下车窗,大声喊道:“嗨,大婶儿啊,您是去卫生所吗?走错路了!”
那老妇人却充耳不闻,继续往这边走。
郑秋分有点儿着急,他小时候总是半夜生病去医院,深知小孩儿半夜发烧什么的一点儿耽误不得,郑霜降总是说,要不是自己每天晚上半夜都去看他发没发烧,他现在早就烧成小傻子了。
他看了看那个还在慢慢的前进的身影,开门跳下车去,一边跑一边叫道:“婶儿啊,别往这边走了,卫生所在……”
郑秋分的话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嗓子眼里,他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那个还在一步一步走着的佝偻身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惨白而刺眼的车灯地光线中,郑秋分清楚的看到,那一脸沟壑彳亍前行的老妇人怀里,分明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的郑秋分,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细嫩如婴儿的啼哭。
“哇……哇……”
第21章 婴冢灵(8)
这一声啼哭着实诡异的要命,郑秋分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却见那老妇人脸上忽地又划过一丝温柔中带着焦急的神情,一边拍着怀里那个布娃娃的后背,一边安抚道:“小宝不哭了啊,不哭了,你看,有大车,车车。”
郑秋分看着她越走越近的身影和脸上交替出现的两种分明属于两个人的神情,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笑了笑,再次问道:“大婶啊,您是带孙子看病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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