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马上说道:“圣学自沦为官学,早已面目全非,读书人求学只为做官,无意开拓进取,自唐以来科举愈兴,中国国力却愈弱,所谓天朝也不过固步自封,为今之计唯有考据古今,以正本清源继往圣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盛世,丰州便是这样做的……”
“玉山,你们那套尚贤尚同、选贤举能、重视工器的法子,与墨子之学有几分相似,不过只能用于小邦寡民,治理天下还是要用孔孟之学。”宋统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槐的吹嘘。
李槐无言以对,丰州地盘小、人口少,而且几乎都是穷光蛋,目前这一套做法还能勉强应付,但将来人口多了、地盘大了,那时又该怎么办?
“《易经》有云‘与时偕进’,玉山好好体会吧。”金声笑着拍拍李槐的肩膀说道。
众人谈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劝宋统殷、鹿善继两位先生早些休息,然后告辞结伴而去,刘之纶就住在隔壁的院子,留下又与宋统殷多说了一会儿话。
“元诚,你不该如此对待李念丰。”宋统殷不满地说道。
“此人来路不明,又极端仇视大明,归化的反明势力唯他马首是瞻,若非在关内,我一定拿他问罪。”刘之纶愤恨地答道。
“你绝对不可动他,丰州乃夷人、反贼、逃犯存身之地,难道能指望他们忠于大明吗?李念丰虽然也反明,但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公然造反,相反还会约束其他人不得妄动,如果他不在了,这伙人万一作乱,那时大明就大祸临头了。”
“李汉民呢,他难道压制不住那些反贼?”
“李汉民当然压得住,但他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他根本不在乎朝廷、皇上,谁动他的人他就敢和谁翻脸,你应该看得出,鄂尔泰、李富贵、李槐,是他实行制衡之策最关键的三个人,以后也许是巴图、云荣、那木儿,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一下,不过,你也别生气,谁想动你我,他也一样不会容忍。恭喜你收了个好弟子啊,汉民其实比谁都聪明,他有自知之明,离权柄远远的,而且把自己搞得有苦又累,结果权势反而越来越稳,我想没哪个傻瓜有兴趣抢他的苦差。”
刘之纶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了,这个弟子既让人恨又让人爱,明明很聪明却不喜欢读书,满脑子都是乌拉山那帮野人教给他的东西,lún_lǐ纲常全然不理,谁对他好就记谁的情,所作所为几乎与夷人无异,恐怕皇上在他心里还不如身边一个马夫。
刘之纶恍恍惚惚告辞走了,夜里做了个噩梦,丰州铁骑挥师入关,京师百姓大开城门迎接,黑鹰旗在城头高高飘扬,而给丰州军带路的居然就是他,他被吓醒了,这一夜再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宋统殷、鹿善继上路了,丰州大小官吏和丰州书院的弟子一起为他们送行,送行的人群一直过了黑河才停下,书院的弟子望着远去的恩师忍不住嚎啕大哭,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师傅——宋统殷回到即墨老家没多久就病重而亡,而鹿善继的死则堪为悲壮,崇祯九年七月,清兵入直隶攻定兴,六十二岁的鹿善继慷慨赴难,携子侄入城协守,城破死战不降,死于清兵刀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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