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画的年轻人名不见经传,当年的古丝桐又何尝不是如此?谁能想到,一个沦落到要在喧闹酒楼里奏出静心之曲,以求谋生的落魄琴师,后来竟会成为‘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的竹林琴仙?”
薛藏绣的话仍回荡在梁如真耳畔,冲击她的心神,良久不曾散去,与古丝桐来到她的面前,亲奏一曲悠扬高远琴音,都相去不远。
但若真是古丝桐来,她最终还是能够入眠。
而不像现在。
夜里不醉,果真不眠。
这一夜梁如真不曾痛快饮酒,不曾大醉,便真的不曾酣然入眠......
当夜幕之上的星光也不再明亮,整个秦州城似拥有了谜一般的寂静。
奔腾不息的天河之水未打破这层寂静。
宛若金石的铜钱同样如此。
这一夜最昏暗的时候,李从珂反而安全回到了聚星阁,没有和那名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时突然被一枚金铜钱打入眉心,当场死亡的吴姓军士一样,此刻不知被抬向何处,往后不知被葬在何处。
封三两是早早与他道了别的。
对聚星阁所知甚多,不代表她真的能在聚星阁内随意出入,身为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缺月楼的门人,哪怕是对于李从珂这等新晋星相师而言,都是莫大的敏感,稍不注意,便可被有心人做刀剑使。
他固然不怕涉险。
却不愿在这非常时期贸然涉险,破局之前,又落入新的陷阱。
茫茫人海再度相逢,需要特别的缘分。
缘分可遇不可求,有时须得动用一些人为手段替代。
所以他画了一枚小星符,藏于一颗黑棋之内,交给封三两,作为日后联系之用。
何时捏碎棋子,取出星符,是她的事。
何时通过星符寻到她的位置,与缺月楼打交道,是他的事。
不过那终究是后话,大多人都已入睡的深夜,李从珂仍有当务之急要去处理。
......
短短的廊桥上伫立着长长的身影。
宋西风穿着三年前初来聚星阁时所着衣裳,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光芒,让这位年轻星相师的素白衣看上去更加发黄。
所幸,并非枯木之黄,而是厚土之黄,离不开那份默默承受的沉稳。
这条廊桥小道,通往的是新晋星相师们的住所,按理说以他的身份,这个时候本不应出现在此,可今夜他总觉得难以入睡,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于是他离了自己的住所,在偌大的聚星阁里四处漫步游走。
无夜禁,无阻截,他行走的速度很快,到了这条廊桥后,却突然不想再走,就此停下。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如此,只是开始听从自己内心的感召,但自小接受的教诲告诉他,凡事都得尽量弄个明白,故而他听从心召之余,大脑也在快速思考。
除却星元之外,造诣颇高的星相师所能动用的其实还有一股力量,脱胎于精神,有精神方存血肉,精神之浩瀚,足可媲天地无边,正因如此,它既广大也空泛,无具体境界可以形容囊括。
不少星相师可用其力,却不知其名,更不知其妙用极限。
宋西风游走在这边缘,但他注定比许多用其力不知其名的人要强,因为他懂得创造。
念力,便是他自己为这份精神力量创造的名字。
根据这个名字,他甚至创造出了与之对应的妙用,那是诸多星相师穷其一生都未必触碰得到的壁垒。
所以若论不久后聚星阁内的新旧之争,他绝对是有希望拔得头筹,夺去风头的人选之一,然而因为生性不爱高调的缘故,提起聚星阁年轻一辈,旁人大多只知毕月离徐天海,而不知他。
归来的李从珂,恰在此列当中。
但他仅犹豫了片刻,便作出决定,打算一言不发地从宋西风身侧走过,回到自己的房中。
“你是新来的吧。”
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宋西风侧身打量了李从珂几眼,将他叫住。
李从珂脚步稍顿,低声回了一句:“嗯。”
宋西风问道:“新来之人,为何如此晚归?”
李从珂面色一沉,忽而觉得继张铜线之后,今晚他又遇到了一个有些啰嗦的人。
欲借着酒劲,尽快领会画中奥秘的李从珂罕见不讲礼数起来,语气微冷道:“总是有事,才会晚归,具体何事,你我初见,姓甚名谁彼此都不知,难道还要如实相告,全盘托出?”
宋西风负于身后的双手陡然放在胸前,环抱之时如铁索交缠,“听兄台说话,有些硬气,还有些酒气。”
李从珂指着腰间酒囊,道:“这才喝了一半不到,若是全部喝下,我身上的酒气,你怕是闻不得。”
宋西风笑道:“这一届的新人果真有趣,前日我撞见了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昨天碰见了一字求道的年轻先生,今夜,又遇见了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你。”
李从珂左手搭上宋西风肩膀,不曾运力,只缓缓道:“你说的那两人,我都有些印象,确实有趣。当然了,你也不差,若非我喝了不少酒,有许多事要处理,就在此处与你交个朋友,畅谈一宿,都未尝不可。”
宋西风左脚横移,肩未挪动丝毫,李从珂手掌便被震开,隐约有破风声。
“看得出来,兄台喝的酒确实不少。不过你既然还能说话走路,想必意识上留着几分清醒,有句话兄台记住,朋友也好,敌人也罢,于我而言,按住肩膀,都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喜欢星宿劫请大家收藏:(m.fubook.win),腐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