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坐着两个执戟的武士,年岁约莫四十许,正在喝酒打屁。龙夜吟冷冷地提出要进去看一看,也不编个缘由,人家自是斜眼相向爱答不理。陆铭站在他身边,就感到扑面一阵戾气,赶紧掏出一把碎前递给两个守门的,说了几句场面话,那两人颠了颠荷包,立马爬起来自告奋勇地做领路人,嘴里连声说道:“这俩位小哥有眼色,有眼色!来西凉,那些个什么什么风月地,有什么可去!倒不如看看龙家的兵城呢……”
陆铭赶紧说不必了不必了,他们自己逛一圈就行。
那两人就有些为难。
原来这诺城十年前贴了封条,按理不许进的。这两个倒霉鬼来这里守了多年,平日里大多鬼影都不见个,若是偶尔有人慕名而来,就偷摸带人进去游游园,顺道敲些酒钱。龙家在西凉可是犯了忌讳,若是单放了两人自己进去,说不定会出乱子,他们可担不起。
陆铭在谢源身边耳濡目染,二话不说,探了龙夜吟的荷包一同递了过去……
大门启开,灰尘腾起,陆铭跟着龙夜吟轻车熟路地绕过影壁,背后的门就恍然阖上,怕是放出什么恶兽一般。影壁背后并不见什么亭台楼榭,水院荷塘,陆铭看到的,是深壕,干涸的深壕。深壕上竖着一架铁锁吊桥,木质的桥面,看起来并不稳当。对面就是那座在外看起来极尽峥嵘的高塔之城。
“从前有一任家主不喜这里的无趣粗疏,就仿城东的王孙宅,造了外头的门面。”
“果真很奇怪。”陆铭老实说。他脚下的悬桥年久失修,走起来吱嘎作响,摇摇晃晃。他索性提气一跃,一举跃上了城门,走进深深的铁门闸。
铁门闸的后头是一条深深的甬道,两人走了百余步,来到一个大厅,顶吊得非常高,几乎看不到尽头。陆铭抬眼向上的时候,发觉墙壁上有许多屯兵洞,密密麻麻像是蚁穴。每个屯兵洞都是一个小隔间,开着拳头大小的箭孔,夕阳的辉光一束束从西面平射而来,在幽深的空间里布满赤红的光路。可想,若是这里当初都是巡夜的箭手,大概不可能有人走到大门处还能不被发觉。
龙夜吟的手指轻轻触到大厅里的圆桌。他像是被灼伤了一样收回手,手上黑灰。十三张椅子,在飘满尘埃与光束的塔楼深处,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冷熄了多年的壁炉。
“这是你们开会的地方么?”陆铭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里非常干燥,和西凉湿润的空气像是两个世界,“大得离谱,比我们青暮山上的大殿还要大。”
“这是宗祠。”
陆铭微讶,他没有看到牌位。
“我小时候,有一年过年,这里堆满了四十九口棺材。那年蛮族南下。当时全天下姓龙的也不过百余人,许多都在其他诸侯国出仕。”龙夜吟说着,走到壁炉处似乎在掏什么东西,不久,就抬起了一块案板,向下头爬去。陆铭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十年未启的地窖,弄得不好要死人的。想来想去掏出个火折子,听到他落地的声响,跟了下去。
“没了。”龙夜吟的声音里听不出惋惜。
“什么?什么没了?”
“原本这里堆积的粮食如果熬成粥,足够西凉城撑过十年的围城。”龙夜吟拍拍手,也不再尝试在四通八达的地下城堡中寻找儿时的回忆,走马观花似地一瞧,便回去了。他问陆铭知不知道谢源为什么要那么多赤金,陆铭摇摇头,龙夜吟想了想,说他那艘船过几日会从龙泉河入城,如果不放心把钱堆在船上,可以放到诺城来。
“反正没人知道。”他说,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突发奇想要住在这里。陆铭二话不说赶紧把他拖回去。
晚上六人碰头,谢源合计了一下,让阿昭带着计都先游游西凉,难得来一次,痛快痛快。至于龙夜吟,还是把他那群进城的兄弟安排好。“你跟外头的人通消息要小心,”谢源叮嘱,“龙骑军现在在哪儿?”
龙夜吟说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南下到西界附近。西界关天下第一雄关,以东便是千里王域平原。谢源很是满意,“在那里扑腾得越厉害越好,西界关从西边反正谁都攻不下来,平日里也就放放游侠出关,走个形式。你就专门杀他们的探马,编些二十万人马咋呼来往的马帮,记得留活口传话。”
龙夜吟瞥他,道人家杀出来了我们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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