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震惊:“哪个孔先生?”
“重庆有几个热衷到处做生意的孔先生。”
方孟韦不知所措。
谢培东站起来,端着咖啡老神在在走开。
中央党部秘书处在上清花园,方孟韦坐在门口等了许久。值班的小秘书涂着大红唇膏烫着贴头皮的波浪纹发式,这一顿折腾下来不幸还是不好看。她冲方孟韦很有风情地笑笑,笑得方孟韦不自在。
等了许久,有人通知方孟韦党部的人要见他。方孟韦跟着来人穿过狭窄的长走廊,走进一间不大的屋子。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方孟韦就那么站着。
党部的人倒也客气,问了方孟韦几个问题,都是他在北平的。方孟韦据实回答,那两个人中比较老的一直低头在文件夹上写。
年轻的那个问了方孟韦关于党国发动知识青年从军运动的看法,方孟韦答得非常官方,总算是通过了。
年老的突然抬头,似笑非笑看方孟韦:“你认识荣石?”
方孟韦一愣:“认识。”
“那么说说你对他的印象。”
“为人比较豪放,不拘小节,很会做生意,和日本人过从甚密。”方孟韦答得很机械:“我回来之前,他刚被刺杀,怀疑是北平抗日锄奸团体干的。”
“刺杀成功么?”
“没成功,但也没抓到人。”
年老的点点头,还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方书记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方孟韦猛地攥起拳头。
他眼前出现秘书处值班小姐猩红的嘴唇和贴头皮的波浪头发,油腻腻的气息氤氲在空气里。还有秘书处小姐的眼睛,一霎一霎地眨着,盯着自己看,一直看……
“我怀疑,荣石通共。”方孟韦答得很平静。
年老的那个看着方孟韦,终于笑了出来。
方孟韦的从军报告批了下来,他负责带领一批新参军的“知识青年”尽快进入军队生活。新整编的营即刻前往昆明看守印中空运部在昆明的机场,方孟韦任营长。去昆明之前,方孟韦翻了中统对于所有“共党嫌疑”的人员名单,并没有找到荣石。
姑爹是对的。
和孔先生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是赤匪?不能。
满怀热情的高级知识青年们参军入伍,进入“新军”,豪情万丈地一路颠簸到了昆明机场,下车吐了一大半。
他们深夜被扔在空荡荡的飞机场,昆明的深夜冷得凄厉,天上又飘起绵绵细雨。人群中开始抱怨,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上前线。抱怨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接他们,于是几个男生闹着要走,要回大学宿舍去。也有人劝的,但是他们不听。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有个男生弯腰在行李袋中艰难地摸出一支手电筒,手指往前一推,雪白的一大片光亮瞬间照出几个幽灵一般寂寂无声持枪的人影。
有人惊叫,乱七八糟的手电筒光束打出来,四周一扫——全是上刺刀的枪!
刚才这些持枪的军人,就像潜伏的狼一样,那么默默地看着他们……
有女生失声痛哭。
“关上手电筒。”
终于有人肯说话,发出“人”的动静了。有个男生大着胆子用手电筒照声源,锃明瓦亮的光束打在一个高个子军人身上。他因为手电筒强光不悦地微微眯眼。他穿着完全美式的军服,猎装翻领,领带,武装带,高腰皮靴。眼睛在帽檐下看不真切,面部和脖子的皮肤仿若某种漂亮的瓷。
“关上手电筒。”
高个子军人的嗓音低沉醇厚,像是在威胁。四周持枪的大兵们整齐跨立,端枪,瞄准,枪口黑洞洞地指着人群。
“我再说最后一遍,关上手电筒。不想被击毙的话。”
女生的痛哭声更大,手电筒都被手忙脚乱关闭。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看守昆明机场。然而你们第一天来,就差点暴露——幸亏这是个废旧机场。不求你们起多大作用,至少你们不能添麻烦。昆明所有机场,入夜后灯光管制。包括手电筒。希望你们记住。”
第二天,所有知识青年们都知道了昨天晚上整他们的是谁:他们的营长,方孟韦。
实际年龄可能比他们还小,中学毕业,好像高中都没上过。
方孟韦不苟言笑,有些新兵拿学历刺激他,他也没什么反应。他似乎总是很紧张,一直在等什么消息似的。新兵营在废弃机场临时训练如何巡逻,如何扫跑道,如何赶鸟,重点强调的是灯光管制。训练了一周,直接拉上昆明机场。
方孟韦始终是那种肃穆寂然的表情。女生们开始对他感兴趣,无论明示暗示,他统统看不见。他给人的感觉很神秘,眼睛始终藏在帽檐底下,看不清,摸不透。
这些知识青年兵们,很快又大开眼界。
在昆明的机场,美国兵停车不光是拔钥匙,还要拔分电器和连接线随身带着。否则根本阻止不了中国的平民们偷汽车和燃油。美国军队对付得了海盗和雇佣兵,竟然斗不了中国平民。因为昆明原先的驻守部队中级官员大概也是“偷奸耍滑的中国人”,被揪出来竟然和当地平民串通一气,假装接收美国军队的物资,开着车掉头就进了黑市。
驻昆明基地的奥格尔上尉还在空军刊物上演示了中国人是怎么偷燃油的——一件大衣,几个空瓶子,吸管,再加上自己的嘴。美军领导人大发雷霆,要求更换驻守部队,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中国人能对付中国人,所以紧急调了方孟韦的“学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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