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啥还对我好,还不让我滚!”
“换了别人我早就让他滚蛋!可是你,为什么是你?”他揪住我,混乱又迷茫,“我不想和你断了这份交情!……云伟,你是我最喜欢的兵,可……不是这么搞!这是部队!咱俩怎么就不能跟从前一样,你为啥非要把我俩的关系往死胡同里逼?”
为啥,我也想知道为啥,为啥我非要钻进这个死胡同,只因为我也无能为力!
“你干啥不动手?”我宁愿挨他的一顿痛打,这滋味儿太他妈难受了,我宁可他一枪毙了我也好过钝刀子割肉!
“因为你是我弟!”他抬起我的下巴,用力擦去我流出来的眼泪。他瞪红着眼睛看着我,痛心地说:“我是你哥!”
“我他妈不需要!”
我拉开门冲了出去,脸上一片冰凉,我胡乱抹了一把,十八岁的我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深深的刺伤。他是我哥?所以他不能眼瞅着我误入歧途,把自己在部队的前途毁了,所以他一个劲儿地往回拽我,不惜容忍我对他怀抱着不正常的感情,连揍我都下不了手。排长,你真是我的好排长,你真是我亲哥!……
那个年纪除了莽撞和偏激还懂什么?他的火热还残留在我舌头上,我的身体却已经透心凉。除了像个疯子一样疯跑,我不知道如何宣泄这让我伤心透顶的爱恋……
那一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什么人也懒得理,什么事也不想做。我开始痛恨自己在这个不自由的鬼地方,想大醉一场,想发泄,想找个什么人痛打一架就像在体校时和哥几个出去干架一样!可现在在这个坐牢一样的部队机关,我什么也干不了,甚至没有能一个人待着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没去那个野战部队,偏偏跑到这来?我抓下帽子沮丧不已,浑身的精力无处释放,就像一个憋着气的气球随时会爆发,可是却没有我爆发的余地。纪律,约束,条令,每一样都足以让我窒息。
和杨东辉只碰到一次,早上在热水房,我往门里走,他拎着两个暖水瓶出来,我们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他帽檐下的眼睛看了看我,出门就走了,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喜怒哀乐都隐藏在他沉稳成熟的面孔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两个空瓶也变得沉重。
徐静没有再来过,关于她的话题流传了几天,也逐渐偃旗息鼓了。
元旦要来的几天,除了站岗,日常训练都停止了,我们的任务是布置军区大院准备过节。大门岗挂上了“喜迎元旦”的横幅,警备区里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我们被派去插彩旗,挂灯笼,闪闪的灯泡让军区多了过新年的气氛,战友们都沉浸在过节和不用训练的喜悦中。我帮着一起布置,给主道两旁的冬青挂上小灯泡,看它们通上电,一亮一亮,闪得很喜庆,我羡慕它们,它们没心没肺。
杨东辉不在营区,要放假了,除了值班干部很多干部都上街了。他去哪我不知道,应该是去陪徐静了。她大老远地来,就是为了跟他过新年吧。
连里联欢会要买布置气氛的拉花和水果饮料伙食,任务交给了我和马刚,还有班上一个江西兵张顺。我们三个获准外出,跟着司务长采购完后,我们用一包烟向司务长贿赂,争取了一个小时的自由。
马刚藏了一张ic电话卡,把我俩拉到了马路边一个ic电话亭,这东西现在马路上瞅不见了,当时是非常火的,部队里谁有ic卡都是个宝贝,因为可以往外打电话,还便宜。ic卡火的时候,碰上人多还要排队,那电话亭里一腻歪就几十分钟的,让人火大。
马刚掏出卡说,这一小时谁都不许往家打,只许给对象打,抓紧时间。
马刚看上了通信连的一个女兵,没事就打总机,就为了听听那女兵的声音,我还给他带过一封信,都在部队,不敢说什么露骨的话,无非是xx同志:感谢你和话务队接通我们的电话,祝工作顺利什么的,就像封文法不通的表扬信。信过去了就没下文,话务队的女兵大多都是领导亲戚安排来的,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马刚不气馁,跑外头来花钱打军线,服了。张顺对象在老家,难得能打个电话,也叨叨个没完。
他俩抢着电话线,我在外头闷着头抽烟。
马刚过来拉我:“快,到你了。”
我说:“你俩可劲打吧,我不打。”
“咋不打呢?客气啥?”
“没对象打给谁?打给你姐啊?”我没好气。
“你打啊?你要打我现在就给你号!”马刚非把我拽进电话亭,把话筒塞我手里。
“就你小子那晚上那动静,没相好的我都不信”他在我耳朵边上叽咕,拽着张顺买烟去了。
我举着话筒犹豫着,慢慢插进了卡,开始拨号。
那是个寻呼。挂了之后,等了三分钟,电话就回了过来。
“喂。”他的声音清澈,低沉。我抓着听筒,一言不发。
“我杨东辉。哪位?”他问,我沉默着,他等了片刻,追问:“喂?”
我仍然沉默。他也沉默了。
电话仍然通着,他没挂,我们都一言不发。电话那头他也身处大街上,有街上的喧嚣。他只有外出时能使用这个寻呼,他在哪里,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同样,他也能听到我身边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我们都没有挂断,就这样在电话两端静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话筒两端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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