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杯酒喝完,林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凛然地举着空杯到对方太子爷面前问:“张少,还要喝么?”
林昀以三杯对一杯,把张少喝得目光涣散,林昀一个书生,硬生生在酒局中喝出将军的气势。
再没有人能拦他敢拦他。
“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回家?”林昀晃过整个酒局的人,停到他面前问。
那次,梁耀第一次放弃了暴力对抗与不合作,默肯了林昀。
酒楼是座落于长安街边的一家顶级豪华俱乐部,他们俩都喝了酒,没有办法开车,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提出要叫车。
他们沉默着,林昀在前,他在后,一前一后踩着长安街空旷的回响,一步一步,回家。
那是前世他俩之间少有的宁静,虽然是用走回去的,可仍然显得时间不够长。
长安街的肃穆成了记忆里洗不掉的底色,林昀倔强冷静的身影穿透时空落进贺嫣此时的眼眸。
他轻轻颤了颤眼睫,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林昀?
并不是。
眼帘蒙上了雾,贺嫣偏过头,掩饰一瞬间地恍惚与心酸。
历经痛彻心扉,大梦初醒,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发现自己有些地方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林昀。
比如这酒量,比如这酒品,比如减轻的戾气。
贺嫣用力睁大眼,眼底逐渐清明。
眼前,对面,端正而坐的,是杭澈。
涿玉君。
为何,自从见到他,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起林昀?
又为何,对他会一再心软,那些看起来无礼的举动,他竟然尽皆不生气,甚至可以理解?
毕竟,活过两世的人,何必再跟谁较劲。
贺嫣想:我大概不再可能像对林昀那样去对任何人了,我所有的獠牙和利爪已全部亮给了林昀。
竟然全亮给了林昀……他梁耀就是个人渣!
贺嫣喝得不算快,外表看起来显得很洒脱。
一壶喝完,换一壶。
一个人喝酒他也不觉无趣,这一世贺嫣做什么都能自得其乐,自斟自饮也乐在其中。
他无意拉杭澈陪酒,杭澈那副端正的姿态显然也不打算沾酒。
贺嫣喝两口,瞧一眼杭澈,把对方当成了下酒菜。
眉清目秀,峻鼻薄面,皓齿淡唇。
夹两口小菜再瞧一眼,稍稍偏开一点角度,看杭澈的侧脸。
杭澈微微垂首的侧脸和林昀是有相似之处的。
之前那次在阵中太远也没注意,这一次看见了杭澈左边耳垂有一颗红痣,像极了女子的耳洞,这一点针孔大小的红色,是他身上唯一艳色,微末的一星点,在白皙的肤色上,异样的别致,把人妆点得分外漂亮。
杭澈沉静对上他的目光,贺嫣有些尴尬地挪开眼,没头没脑地想到:“若杭澈是女子……”
便怎样?
难得碰上入眼的女子就应该娶回家,藏起来,哄她,爱她,给她全部最好的……贺嫣想,他这一世或许可以学着如何去爱,去包容,去理解。
若有来生,若能遇到林昀,他会笑着告诉林昀:“嘿,你看,我也不是那么差劲,也可以让家人过得很幸福。”
还有的话,大概无论在什么场景都很难对林昀问出口——“你可不可以试着不那么厌恶我了?”
一低头,见杯里的酒已被满上,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斟酒的只有对面那个看似文弱的书生。
如此,一个喝一个倒,两坛酒,喝了小半个时辰。
这种普通的酒,两坛下去,贺嫣连小醉都到不了,只有脸色微微有些嫣红。
他自己看不见,对面的杭澈见到了,默默凝视了他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地一脸正派地别开了脸。
离开酒肆时,贺嫣打包了两坛酒。
小二送上来,贺嫣还没来得及接,杭澈已经自觉伸手拎过。
贺嫣调笑着伸手去接:“劳架涿玉君拎酒会不会折寿?”
杭澈竟凛然答道:“为夫份内之事。”
贺嫣:“……”
好像每次他戏弄的下场都是被反占了口舌便宜。
酒肆外,日头已在西山。
街道空无一人,冷嗖嗖的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雨前楼,杭家子弟六人皆候在酒楼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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