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叔叔还以为夏目和光相识一场后开了窍。
“贵志,是不是进藤棋士教了你围棋?”
看着趴在满地的棋谱上做着标记的夏目,藤原滋不可思议地问。
夏目回头,微微苦笑:
“进藤君确实有教我围棋。可我好像真的没什么天赋。”
“那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棋谱?”藤原滋问。
“那是为了给一个朋友看的。”
夏目回答,同时忍不住腹诽:如果藤原叔叔知道那个朋友就是他崇拜过的棋神sai,估计会激动得语无伦次吧。
——说起sai……现在自己自作主张地给他取名为“natsune”,也不知道佐为先生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
nate)和猫咪老师(ne ko sen sen)的合称。夏目在让出身体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就是为了让远方的光看到。
用不着多久,佐为一定会在网络上引起关注。到时候,光也许能从名字上猜出什么端倪。毕竟光知道夏目友人帐的秘密。
“我出门了。”夏目对大厅里看电视的藤原叔叔说。藤原叔叔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视机里的晨间新闻,脸上写满钦佩。
夏目顺着藤原叔叔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电视上的那个人——不正是塔矢亮么?!
“本因坊头衔挑战赛第一场开始,桑原本因坊负于塔矢五段……如果塔矢五段再赢三局,将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头衔持有者……最古老的头衔与最年轻的头衔持有者,真是令人拭目以待的组合……”
接下来新闻评论员说了些什么,夏目都听不见了。他想起那个雨夜金色的光,想起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着“我接受不了塔矢成为本因坊”的光,心里就一阵阵受不了的悲哀。那种骤然袭来的悲哀刺痛了他的灵魂,夏目没有办法带到任何地方去。
“十二目半。”光平静的声音犹在耳际,“那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我输惨了。”
本不该如此……本不该如此啊!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来到了光身边,才害光输掉了那么重要的一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夏目贵志。
“进藤光认识了你,真是一场灾祸。”
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夏目走出家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与初见时城市的大雨不同,八原的雨静谧无声,充满了怕被惊扰的美好与脆弱。细碎的雨滴从树影的缝隙间洒落,悄声无息地落在屋檐上,落在神社里,落在河边的苇草上,落在快要干枯的河童口中。
夏目忘了带伞。他木然地在雨帘中走着紧紧拥在怀里。
——现在,已经不会有人为他挡雨了。
“夏目君……你怎么哭了?”
一个温柔而优雅的女声忽然响起。夏目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浅葱。少女妖怪穿着一身黑色的纱衣,胸前佩戴着百合花,水蓝色的长发倾泻了满身。
浅葱执着一把眼熟的大伞。那把伞和浅葱纤细美丽的外形极不相称,伞柄处还怵目惊心地穿了个洞,真是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但浅葱依然执着它。
“对不起噢。”注意到夏目看着伞上的大洞,浅葱幽幽一笑,“我实在没有办法丢弃铜的伞。”
“蛇眼?!”浅葱这么一说,夏目回想起来了。“蛇眼”是夏目从前为铜取的名字,那是一个由始至终都爱慕着浅葱的妖怪,是矶月之森的主人壬生的执伞者,“浅葱,蛇眼到哪里去了?”
浅葱没有回答。她只是出神地凝望着蛇眼从前的伞,目光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夏目看着她身上的黑纱和百合花,以及美丽修长的、没有任何损坏的手指。他还记得从前,浅葱的身体已经一块一块地剥落了,缘何现在得以完整?
没有人比夏目更清楚浅葱当时的处境:浅葱腐坏得连维持身体都无比艰难,只剩下一缕气息,被封在蛇眼的葫芦里。认识夏目后,浅葱才使用夏目的身体,为蛇眼弹出了琴声。
仔细一想,浅葱和佐为的情况是有些相像的——都需要借用夏目的身体才能完成某些事情。
只是,浅葱是怎么以完整的身体回来的?而蛇眼,他又去了哪里?
“……蛇眼它不会是……不会是……”接下来的话,夏目说不出口了。
为了让浅葱弹琴,蛇眼是不是付出了某种代价?!
浅葱点了点头。她轻声说:“今天是他的忌日。”
夏目感到心中有什么轰然而碎。
可是还没等夏目追问下去,浅葱就轻轻地将话题一转,“那位进藤君的棋谱收集得如何了?”
“已经快好了。但是为什么——”
“请让斑大人替我向佐为先生说声对不起。”
“……欸?”
夏目反应不过来。
“佐为先生把身体还给你的前一刻,谬赞了我的琴音。可是,铜死后,我已不再弹琴了。要不是为了唤醒夏目君您,我是断断不会再弹琴的。因此,今后将无法弹琴给佐为先生听,对不起。”
浅葱的眼眶红了。她向夏目欠了欠身子,转过身去。
“很对不起,夏目君,今日实在无法向你诉说原委。”
夏目说:“没关系。”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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