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渐深沈,整座城中一片静谧。不知更鼓敲过第几声,会议总算告一段落。
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後,房里就只剩下了牟纶,与那个人。
固然很想即刻掀开那人的面具,但猝然间如此举动恐怕又会吓着凡人,牟纶正思量该如何在对方面前合理地现身,却不期然地听见一声:
「久等了,牟大哥。」
当下错愕万分──天上地下茫茫六界,总共也就只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叫他!
他难以置信地瞪直了眼,只见面前那人抬起手,将面具摘了下来。
满头长发立如瀑布一般垂洒而下,发丝之间金辉闪耀,好似吸收了正午时最灿烂的阳光。
那张脸,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副端正优美的轮廓。至於陌生的则是……
其实简而言之便是──他长大了。
千年之前,曾经唇红齿白的少年,如今已俨然是个俊美公子,眉梢更飞扬了,眼角更修长了,鼻梁更挺直了,唯有双唇还是那般薄薄的,沈静优雅。
其实这些年来,牟纶也曾偶尔想过,既然当年并没有找到诛月的尸身,那麽或许他有可能还活着,哪怕这个可能性再低,总归还不能说是绝无可能。
所以,此际目睹诛月「死而复生」站在面前,牟纶固然惊愕,但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
为何这个人曾令他感到莫名地熟悉,至此,缘由便已清楚明白。
与此相比,更为值得奇怪的反倒是,为何他当时竟会将诛月当作了一个凡人?因为,他并未在诛月身上察觉出丝毫的异样气息,不管怎麽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那麽,这却又是怎麽回事?诛月明明是魔神,为何竟会「像」个凡人一样……甚至还在凡人军中领兵作战?
牟纶此时有太多太多疑问,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可以慢慢来了。
「诛月。」
他念出这个睽违已久的名字,有些感慨地笑起来,「诛月,真是别来无恙啊。连你的模样都变了这麽多,看来我们着实是有很久不见了呢。」
「或许吧。」
诛月微微颔首,似无奈般地笑了笑,用那温柔得无法形容的语调慢慢说道,「在天界不觉时光流逝,只记着远在魔界的牟大哥,日日牵挂,千年恍如一日,一日又如千年。」
「……」不期然地,牟纶竟是一时语塞。
多年未见,诛月变了的似乎不仅是外貌,连性子也像是有所改变。
从前的诛月是极少笑的,便是笑了也总叫人看不怎麽明确,总是沈淡似水,很难雀跃开心起来的样子。而这个诛月却会笑,笑得极美,美得有些虚幻。
从前的诛月话也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听牟纶在说。而这个诛月甫见面便说这样的话,乍然一听,简直犹若火热告白。
猝然之间,牟纶不由有些不习惯诛月如此这般。毕竟这麽多年来留在他印象中记忆里的,还是当年的诛月。
不过相比这些琐碎之事,眼下他倒是更为在意方才在那番话中听见的两个字。
「天界?」
天界──其实更应该称为神界,因为天界并不等於天,它也属六界之一,也跳不脱天道掌控。
至於神者、魔者,虽非死敌,亦并无不共戴天之仇,然而两者就如同站在阴阳的两面,从基本上、从根源上,就是相互对立的。
牟纶暗暗啧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是说你去了天界?莫非你是在天界度过了这麽多年?」
见诛月点头默认,牟纶追问道:「你怎会去了天界?那日之後,又发生何事?」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会去了天界。」
诛月答道,「那日我本以为死期已至,然而心有不甘,挣扎求生,醒来时已经身在天界。蒙天君所救,让我在天界养伤,当时也未曾料到,会在天界一过这麽多年。」
牟纶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转念问道:「那麽如今你又是为何逗留人间,还帮凡人打仗?」
「还一个人情。」诛月微笑着道。
闻言,牟纶越发地不悦起来。
人情?原本孤僻绝世的诛月,居然欠了别人人情?
在千年以前,诛月身边只有他可以做伴,如今却半路冒出一个天君……诛月现在变得会笑会道,也不知是不是由於这个天君的缘故。
实在可恶。诛月本该只在乎他一人,只信赖他,只听他的话才对……
想及此处,牟纶不禁又暗骂,若不是罗诩当年多事,说不定这只崆犵此时已经乖乖做了他的座骑,任他呼东唤西,何来这些无关杂事?
然而事已至此,再怨念当初亦是徒然,牟纶收拾了心思,唇角划出悠长一笑,道:「不是挂念我麽,为何不去魔界找我?」
「我是想过的,牟大哥。」
那温柔万分的语气,此番听来更是好似在哄情人般,「然而我明白魔界不容擅闯,若我贸然进入,泰半又会发生与那天一样的事。便是我再想见牟大哥一面,若为此却要承担再也见不着牟大哥的危险,又该怎生计量?」
牟纶听了这番解释,倒也不好再说什麽。其中道理他自是懂得的,只是想到这些年里诛月都在与他以外的人来往,总归是有点不爽快。
本是志在必得的事,中途却闹出这些风波……哼,也罢,倘若太过一帆风顺,或许反倒不好玩了。
「幸而日前我遇见了一些魔。」
诛月接着道,「我听见他们中有人提及牟大哥,料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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