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血上涌。
他也想在此指天画地作一番言论,也想血溅五步留一个死节之名。但他的家里还有年迈的爹,还有幼小的弟弟!如果他死了,蔺家又该谁来扛起?
他没有选择!
蔺出尘挪动着脚步,颤抖着解下衣带,他觉得那五步之遥好像是千山万水。脑海里忽然响起喜公公傍晚说的话:
“是臣,就要尽节;为奴,就要听命。”
但那是肖承祚,那是九五之尊的人。他崇敬着,膜拜着,畏惧着,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
肖承祚看他眼里噙满了泪水,忽然就柔了声音,“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过来。”
蔺出尘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一遍遍说服自己去尽节听命。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几乎就要把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肖承祚看在眼里,没开口,默默用手臂环上那劲瘦的腰。常年练武的身材瘦削而有力,就连躺在床上的模样都好像一张弓。
蔺出尘僵着身体,打算闭眼受死,却再不见肖承祚动作半分。
那个人,竟然果真如他所言的,并没有做什么。他不过是抱着蔺出尘,沉沉睡去。
怀里的人安下心来,却忽然觉得:
这肖承祚的怀抱,居然是温暖而有力。
☆、朝阳宫旧事
后殿里点起了檀香,袅娜的气味绕梁不绝。
蔺出尘嗅着那气味,忽然睁开了眼。
后殿四周拉着厚绒织成的帷幕,上面绣着日月龙凤。他虽是玄明宫的侍卫,却委实不曾进过此地。这后殿比前殿更加的精巧,若说前殿是威严肃穆,后殿则是奢靡绮丽。灯上嵌着珍珠,宝石,闪闪晃成一片。床边雕着双龙戏珠,夜明珠做眼。盖的是织锦绣孔雀翎被,铺的是黑豹皮毯。
他回头,肖承祚怕是已经上早朝去了。
旁边只站着喜公公,见他睁眼,道:“爷已上朝去了,给您留了早食,而今是用还是不用?”
蔺出尘怔楞了半晌,实在是想不出来该拿何种表情面对他,只好扭过头去:“陛下他是为何……”
为何——之后的话他却说不下去了。
喜公公一皱眉,“这原因奴才不敢说,劝蔺侍卫也莫要问。”
“我如何便问不得了,”没想到那看似没脾气的人却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忽然发作起来,“他是要拿我寻开心么!”
蔺出尘这一怒之下,竟也不顾尊卑,称肖承祚为“他”了。
“蔺侍卫息怒。”喜公公面上如常,心中委实难过。须知道,这肖承祚再不着调,再不像九五之尊——
他也仍然是个皇帝。
他也总要考虑到内外亲疏,考虑到高低贵贱;他要考虑那凌波宫里的冯云珠,冯云珠背后的丞相冯策;他也要考虑到广霞宫里的冉玉真,还有那新封的太子。不管他爱也好,恨也罢,即便是个玩笑,他都万万不会如此!
可他却真就把蔺出尘召进了后殿,紧紧搂着睡了一晚。
见喜公公没了下文,蔺出尘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在下如若不知其中曲折,恐怕死不瞑目!”
喜公公心里一凉,这蔺出尘看起来柔得像江南的春风,骨子里竟是如钢铁铮铮。他知道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是不能善了了。于是叹了一口气,挥手让后殿里的人都散了,才对着那龙榻上的人幽幽开口:
“蔺侍卫,知道那朝阳宫的事吗?”
蔺出尘摇摇头,他刚进宫里来,自然对宫里的掌故不甚熟悉。
喜公公似已料到这点,“二十八年前,刘豫妃诞下一子,是为当今圣上。先皇后善妒,用尽了法子折磨刘豫妃,刘豫妃不堪其苦,在圣上八岁那年,一个雷雨夜里……”
蔺出尘的心骤然紧缩,他甫一听见“雷雨夜”三个字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喜公公叹一口气,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在一个雷雨夜里,掐着圣上的脖子,发了疯似地大喊大叫,说……”
“说什么?”
“说后悔生了陛下,说陛下是个……是个祸害。”
“这……竟然……”蔺出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无言了。
“刘豫妃得了失心疯,被打入幽宫,不多时也上吊死了。朝阳宫自此就被荒废,如今在那御花园储云湖西面,破败不堪。”
蔺出尘闻言就好像吞了一块烙铁进去,五脏六腑都被烧成了灰。他单知道那帝王眼中始终有着一片阴翳,却没想到竟会是为了这样痛苦的原因。谁又会想到,这普天之下看似最最幸福的人,却有那么多的不幸!
这也就难怪了,雷雨之夜总要自梦中惊醒;也就难怪了,他在自己耳边嘀咕了一晚的:“都怪我,都怪我……”
喜公公见他不言语,知道他也是为肖承祚伤心。他又不得不对蔺出尘另眼相看了,这少年方才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如今却皱着眉头,眼神哀伤。他那双眼,好像两汪清澈的泉水,万千心绪都在那眼底里映着。喜公公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肖承祚为何如此依赖这人了,那双眼睛确实是这腌臜宫里寻不出来的,也是这天地间难寻的。这当今圣上即便坐拥无数,朝阳宫的旧事仍旧是他的一道疤。他最难去相信别人,可是这蔺出尘,谁会拒绝那纯净的眼神?
这两人注定,要纠缠不休。
肖承祚从没觉得早朝是那样的难熬,他几乎是心急火燎地赶回了玄明宫。生怕去晚了,那蔺出尘便要生出翅膀飞不见了。
“出尘?”他打起帘子,正看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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