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应该跟他解释什么?今天发生的种种,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场上司与下属的冲突?
“黎兵,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说,而是说出来没人会相信,那是我所有的秘密,你有准备好要全部接收吗?”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多可怕,让黎兵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我,我不是要逼你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背负太多,又好像随时会远离世道,让我不知道怎么办。”他的声音竟很沮丧,“我什么都做不好,书不会读,以前一心想出来混出个名堂,结果呢?跟以前的老大第一次去挑人场子,我觉得自己特威风,尽管只是站在老大身后连脸都露不了的位置,越加坚信自己会出人头地,但是,事实证明,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第二天老大突然宣布要兄弟们抄家伙,去砍人,砍人啊,以前看电视剧就觉得心血澎湃,等真的身在其中,除了一开始的激动,后面tmd就只剩下害怕了,我尽量冲在最后面,根本没想要砍别人,只想着别人千万别砍到我,突然我旁边一个人被砍断了手,他跪下来,嘴里一直在喊着‘妈妈救救我’,我心蒙了,一下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我那时什么也想不到,只想快点跑,快点跑,我一直跑、一直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家才晕倒,好了我就知道我的江湖梦碎了,我tm根本不是那块料!那次事在我们那里是大案,我到乡下躲过了风头,回来老爹给我张罗着当兵,好歹退了国家还给份工作,只是任凭我老爹求多少人,硬是不成,就是因为我背上那条刀疤过不了体检关,养了这样的儿子,我老爹也是无奈了,最后还是托洪老大关系给找了现在这份工作,有时会想起年少时出人头地的梦,第二天还是重复过着过去的日子,我知道你有一天会离开的,你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我知道的,你要考文凭,不就是要脱离现在的日子吗?”黎兵掏出烟来点上。
我沉默着,不知道怎么答话。
“可是今天我再一次感觉到我的无能,”黎兵又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tm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辱,我想向他们挥拳头,你拉住我说要冷静,我知道,挥了工作就没了,洪老大老爹又该失望透顶,我tm无能!”说着他拳头狠狠砸在路边树上。
我闭上眼睛,让他发泄。
“黎兵,你听过一句话吗?‘生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我说,“我们必须要不断地妥协,跟自己的懦弱、自己的yù_wàng、自己的极限和支离破碎妥协,因为,我们要活下去。”
我抬头看着晕着城市灯光而灰蒙蒙的天空,“你知道我出过一次车祸,可你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应该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却还活着。”
番外:秦叔(其一)
番外:秦叔(其一)秦继光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那一年厂里改制,他们这些辛苦工作了几十年的一线老工人全部要下岗,他不服,他不明白在这个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里怎么一夜之间,工人连个基本的活路都没有了?他们闹过,上访过,作为主要带头人也被狠狠地威胁过,扣发他们工资,领导一个一个找了谈话。
他还记得原先的厂长,现在叫什么公司的经理跟他说的每一句话,“老秦啊,别的不多说,你要明白企业改制,把企业搞活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你们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给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添乱、下绊子,你一个几十年的老职员,市十佳劳模,国家给你这些光荣,你就这样报答国家,啊?”
“厂长,我们别的不要,只要一条活路,别让我们下岗,工资无所谓多少的!”秦继光坚定地说,眼里是凄凄的乞求。
“你怎么就思想那么僵硬呢?改革、改革,有改就要革,再说国家也不是不管你们,下岗后,也会安排你们再就业的嘛,搞活思路,不要只会往死胡同里钻。你们闹谁也没好处,总之厂里不开工,你们也没工资,这和下岗还不是一样吗?”
秦继光只觉得绝望了,和厂长谈话无果,他只得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瞎逛,突然看见一家职业介绍所,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一进去他就后悔了,这不表现了他的妥协吗?转身要走,但步子迈不开,最终挣扎着还是进去了。
台前工作人员看见他也没搭理他,他是来求人的,现在下岗找工作的人多了去了。
“请问这位同志,您给看看有什么工作适合我做的?”秦继光咬咬牙问。
人抬头瞄他一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递上一张单子,“拿去那边填,填好了交10元报名费。”
“怎么什么都还没有呢就要交钱呢?”秦继光不解地问。
“爱填不填。”人说着就要把纸抽走。
“哎哎,我填。”秦继光只能和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填好交过去,人看都不看,又把10块钱和着单子交过去,人这才接过。
“秦继光,48岁了,年龄大了点,哦,还市劳模呢,我们这里怕是没合适劳模的工作啊,一般都是工地啊,家政、保姆之类的。”
“行,我啥都做,只要是份工作就成。”
“啊,我想起来了,”人一拍桌子,“今天刚有一份要保姆的,要的也急,也奇了怪了,要男的,还要35岁以上的,你一个市劳模给人当保姆也凑活了,就你了,干吗?包吃住,待遇等雇主来了再谈。”
“干,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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