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雅也不看他,只一笑:「果然如此,那柳川先生为何不正大光明地上楼来听,又何必站在楼角下偷偷摸摸地?」
柳儿只觉得头皮一炸,大爷性格怎地如此刚烈,到了这种时候还不低头让步?若是二爷在此,必不会说这种话!
秦殿玉之流则肚子里暗骂一声,妈的,这容家老大果然是个不识时务的呆子。
但眼前这日本人的涵养功夫,显然超出了大家的想像。他居然并没有发作。
柳川摇了摇头:「容先生,您大概不知道,在下曾经在欧洲学习过八年的音乐。在欧洲,音乐会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在音乐会开场以后,迟到者是不许再进入演奏厅的。一定要等到一段终了,才可以进去坐下。这是不仅对演奏者的尊敬,也是为了不打扰其他的观众欣赏乐章。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容先生正在和这位……先生合作表演,」说到这里,柳川向着金老大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讥诮:「所以在下不敢贸然上楼,只怕打断了如此美好的琴声。」
金老大被柳川看得脸上一红,怒目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奶奶的,看你大爷作甚?」
秦殿玉见状,急忙拉了金老大一把,又向柳川笑道:「柳川先生别见怪,这位金先生是江湖中人,性情难免急了些。而且他是天津人,不常来上海,所以不识得柳川总领事。」又向金老大道:「金大哥,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柳川总领事。柳川先生,这位是天津青帮的带头大哥,金老大。大家一回生,二回熟……」
他看柳川淡淡的,并不搭理那位金老大,介绍的话就讲不下去了,越说越小声。金老大听说这日本人来头不小,只有强忍了一口气不好发作,转头狠狠地瞪了容雅一眼。
容雅听到柳川也是学音乐的,目光微微一动,此时才转过来,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了柳川一眼。
少女真理子在一旁用不成句的中国话笑道:「容桑,哥哥,琴的,很好。」
柳川伸手摸了摸少女光滑的齐肩柔发,满目怜爱。看到眼前此种情景,好一副温馨的兄妹之爱的画面,哪里想得到就是这个国家的军人,也许就是此时此刻,正在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掳掠?
秦殿玉眼珠子一转,英俊的脸上再次浮起微笑:「柳川先生今天来,真是贵客临门啊……」
柳川抬起手挥了一挥,打断了他:「不好意思诸位,可不可以让我和容先生,单独谈两句?」
满茶楼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些见势不对的,早已经走了,有些满怀好奇的想看热闹的,此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也有为容大爷捏一把冷汗的,想了一想,赶紧的走了,去给容老爷通个信儿,这日本人,找上容大公子了!
自觉面子扫地的金老大抬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杯盘碗盏哗啦的跌碎了一地,他从墨镜后狠狠地瞪了柳川一眼,到底还是只得跺跺脚走了。手下的虾兵蟹将乖乖地跟在身后。走到楼梯口,转过身来:「姓容的,咱们的事儿没完──走!」
转眼间,满茶楼的人,或迟或快,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容雅向柳儿道:「柳儿,你还不走?」
许稚柳胸口一热:「柳儿不走,柳儿要在这里陪着大爷。」
「傻孩子。」容雅道。
茶楼的小伙计,早已躲身柜台背后。却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张望。
容雅像往常一样,极平稳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吧,柳川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应该可以谈了吧?」
柳川微笑道:「容先生别误会。在下把容先生留下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容先生交个朋友。」
容雅缓缓放下茶杯:「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没别的事了?」
「没有别的事。」
「那好,」容雅站起身来:「柳儿,我们走。」
「容先生,」柳川吃了一惊,急忙解释:「我欣赏你是出色的音乐家,我也希望能够多些了解中国的音乐,所以才想与你结交,我是真诚的!希望你能够了解我的诚意!」
「容某从来不和日本人交朋友。」容雅一边淡淡的说,一边携了柳儿的手往外走去。
「容先生!」
柳川在他身后道:「我听过你的音乐,我知道你是个真正懂得音乐的人。至少,也请你听一听我的琴声!再来决定我是个怎样的人,再来决定是否交我这个朋友,好不好?」
容雅的脚步缓了一缓,柳儿感觉到他的略一迟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柳川见状,知道多说无用,转身从侍从手上拿过黑色的大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琴,架在肩头。
一阵奇妙的琴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柳儿初次听见这样的琴声,只觉心头突地一跳,那一缕琴声就好像一条蛇似的,直往他心底最柔软处钻去!他从来没有听这样的的琴声!如此美妙,婉转,就像妖精的手指,紧紧的纠结住你的耳朵,就像妖精在往你耳朵洞里吹气,你只觉得心醉神迷,让人根本无法抵御。琴声在加速,你的心也跟着加速,狂跳,想要狂欢的yù_wàng,想要随它起舞,琴声不断地在挑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你情不自禁的追寻,追着这个妖精……
许稚柳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大爷的手,却惊讶地发现,大爷的手指比自己的更加冰凉。
柳儿突然醒悟。
朴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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