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祈听他低低喊了一句,却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何湛微微颤抖着:“好冷…”
宁祈皱着眉:“冷吗?”
“…主公…好冷……”
宁祈握紧手,犹豫再三,最终将何湛往他怀中揽了揽:“这样,还冷吗?”
听不到回答。
大夫被小童急匆匆地推进来,口中还嚷嚷着:“救命!真是救命的事!”
大夫刚开始还打着哈欠,却见床上躺着这么个浑身是血的人,当即一个激灵,急忙走过去察看。
大夫将粘着何湛皮肉的衣服拿剪子剪开,再用温水清洗后,翻着皮肉的刀口便无所遁藏,触目惊心,但好在都极浅,只是身中数刀,流血过多,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大夫利落将何湛身上较深的伤口用金针缝合,又吩咐小童给较浅的伤口敷上药,继而用纱布将他浑身缠裹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累得满头大汗,才算处理好。
大夫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叹着气说:“公子命大得很,就是要在床上躺着休养几个月,让人伺候得周到点,定期换药,注意别让伤口化脓。”
“多谢。”
扶何湛躺下,替他掩上被子。宁祈坐在床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袍上已经染了些血迹。
他狠狠拧起眉,心烦意乱地走出去。
随宁祈而来的雁武军循着宁祈的马找到医馆,一干人冲进来,将整个医馆都围起来。大夫见这么大的阵仗,大概能猜出来得这两位是什么大人物,没了生意,他也不怎么在乎,躺在逍遥椅上指使小童跑东跑西的。
见宁祈走出内室,一人迎上来,说:“要将已经救出何大人的消息告诉三皇子吗?”
宁祈想了想:“不用。”
杨英招安全回府,宁祈率领的雁武军及时赶到,宁晋不再等待,即刻派出宁祈去搜寻何湛的踪迹,更是在一夜之间连下三道军令,将分散在天济府城各处的兵力全都聚集在一起,联合雍州府郡守赵庭训,前后夹击围堵在天济府城的兵,将天济府城外的兵力包了个大饺子。
宁晋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慷慨陈词,劝服边关将士投降。
同时,玉屏关东营率先发生兵变,紧接着是西营、南营、北营,一同离开韩系统帅的大营,来到天济府城,于城门外饮血宣誓,效忠景昭帝,效忠三殿下宁晋,一同对抗叛贼韩广义。
乌呼延的雄鹰穿过玉屏关飞往天济府,言忽延布大草原的部落愿随宗主国出征平反韩系叛乱。
雁武军和铁骁骑从天济府城出发,与雍州城的兵力汇合,南下进军玉屏关。
乌呼延的骑兵破关出境,响应宁晋的军队,截断退路,将玉屏关中负隅顽抗的韩家军围剿得片甲不留。
前后持续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场汹涌的风波终于被铁甲兵骑踏平。
庆功会当夜,宁晋收到影卫的来信,信中言在雍州城的济仁医馆中觅得凤鸣王和承宣使的行踪。宁晋抛下一切事务,将惩处韩广义和答谢乌呼延君主的事全都推给赵庭训去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雍州城。
来到济仁医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霞光满天。
由小童引着入后院,宁晋远远就看见了拄着拐杖散步的何湛。
他握紧双拳,僵在那里很久很久,才迈开步子走过去。还未走近,就见凤鸣王从房中徐步走出。
宁祈手中端着一碗药,冷着声对何湛说:“喝药了。”
何湛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手中的药碗:“大哥,您就饶了我吧,我真喝不下去!这又不是你喝,你不懂…你尝一口,尝一口你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是让人喝的。”
宁祈从容地喝了一口,脸色没有变一点:“本王尝了,如何?”
何湛:“…”
何湛想骂他不是人。
宁祈递过来药碗,何湛扶着拐杖条件反射地往后移身子,生怕闻见那股令人反胃的苦涩味,不想药碗却被一只手接过,紧随而来的声音沉得如同寒冬雪夜:“劳烦。”
何湛吓得差点没扔了拐杖跳起来:“…宁晋!”
凤鸣王抬眸看了宁晋一眼,淡淡地后退一步,深深作揖:“臣参见殿下。”
宁晋说:“劳王爷整兵,回天济府城待命。”
遣退之意,溢于言表。凤鸣王遵令,即刻去往前院,未曾有丝毫停留。
何湛看得直摇头,宁晋出马就是不一样,说一不是二,果然听话。
宁祈转入大堂的时候,听见何湛的声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两人重逢,陷入一种极为微妙的沉默中。何湛开口打破静默:“我听说你中了箭,现在可还有大碍?”
宁晋没有说话,将手中的药碗放到院中的青石桌上。
何湛一看他空出了两只手,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扑过来,赶忙道:“我…我!我还有大碍!你别过来啊!”
不想宁晋轻轻将何湛抱起来,中间着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碰着何湛。
拐杖掉在地上,何湛愣了愣,由着宁晋抱进房中。
“王爷,出发吗?”
一句话拉回宁祈的视线,他猛然松开自己握紧的双拳,先是定着看了士兵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走。”
房中燃着安神香,宁晋能闻见何湛身上苦涩的药味,经久不散,何湛像是每根骨头都在药缸里泡过一样。
宁晋轻手轻脚地将何湛放在床上,给他背后垫上软软的靠垫,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自始至终,宁晋都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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