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简陋,却有一副画像挂在墙上,和居士的白袍一般泛着半旧的黄,煞为醒目。画上是一名女子,身姿窈窕,容颜姣丽,气质如兰。
柴火很快搬了来,居士业已逐一取出医具,当先便是一排银针。
“添点火,你朋友怕冷。”他吩咐道,随即便将病人的衣物一件件除去。
“他是我兄弟。”司马流闷声道。
居士并不理会他的欲盖弥彰,只凝了眸看那层叠裘衫之下的那张脸,分明年轻得很,顶多不过二十出头。虽双目紧闭,肤色苍白,五官面相却生得周正,浓睫纤长,唇眉如画。
分明是个俏美儿郎。
如画?
司马流瞥了一眼墙上画像,再看看炕上那人,竟觉二者有几分相似。
“‘惊魂刀’?啧啧……江湖上人人忌惮的‘惊魂刀’卫有刀,竟也会……啧啧……落得如此……”居士语气悲悯,眼神却辗转讥诮。
“若非遭人暗算,又怎会中毒至深?”司马流不忿,继而拱手道,“我兄弟中毒已有两日,畏寒怕冷,气虚无力,一直咳喘,时有咯血,还望前辈赶紧施救。”
“我已在救。”居士解下卫有刀最后一层里衣,将重达七八斤的衣物一把从他身下抽出丢给司马流,“但你也须与我说说,他是如何中的毒?下手暗算之人,又是何门何派?”
他语调抑扬顿挫,急缓相宜,手中银针扎入卫有刀肘膝合穴。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折腾已经不想说了,总之终于发上了,属性也出来了tat
☆、第二回
坑中薪火旺如蹈,屋外风雪屋内春。
凝霜经热气一熏,纷纷软作雪水,滑过司马流和他臂弯间卫有刀的衣缘,簌簌滴淌。
“东风堂。”待对方第二针落下,司马流终于开口。
待棺居士闻言略一吸气,第三针,精准无误扎向卫有刀膻中穴:
“‘朗朗乾坤,不破东风。’想那东风堂,乃关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倒从未听闻用毒之说。”第四针被捏起,居士眯了两眼,透过指缝细端,“这姓卫的又犯了什么孽事,竟逼得东风堂不择手段了?”
“不!东风堂的目标不是他。”
司马流冲口而出,目光从卫有刀身上挪开,定格在居士和善与淡漠并存的瞳中。
“是我。”
话音方落,第四针已刺入。
“这么说,你是与他同流合污了?”这一针,莫名艰涩,居士悬腕捉袖,指尖反复拈搓,针尾缓缓进得那人苍色的肌理深处。
行针越慢,司马流的眉也就拧得越深。双臂一紧,更多的雪水自重重衣物上落下,汇成一滩水洼。
“他,救过我。”生怕对方听不清似的,一字一顿,回敬过去。
“极乐。”
“什么?”
“他中的毒,名为‘极乐’。”居士按了按炕上之人的胳膊,又翻开他眼皮瞧了瞧,语气仿若寒暄,毫无变化。
司马流瞳孔一缩。久行江湖的他,对这“极乐”之毒是有所耳闻的。
多年前,吐蕃进犯河陇,此毒便在那时得以散播,直荡关中,很快又销声匿迹,只偶尔充作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这‘极乐’毒性如何,有何解法,竟是再无人知晓了。
可如今这毒,却偏偏,落在他的体内!
“前辈既称‘回春手’,定有法子医解此毒。”
司马流的声调与项背一同低了下去。江湖中人,最忌在对方面前暴露软肋,轻易留下把柄。但他别无选择,此时此刻,除了带棺居士,司马流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有理由救卫有刀一命。
有些人的命,是万万救不得的。
“你先时以内力护住他心脉,我这几针亦可暂时替他抵挡一阵。然而治标不治本,他撑不过今夜子时。”居士道。
司马流的心提到嗓子眼,死死盯着居士的嘴,等他将余下的话说完。
“鄙人这里倒有个方子,或可一试。虽不能彻解此毒,至少可抑制毒发,保他三五年阳寿。”不待司马流回应,居士垂眸,淡淡道,“不过,还缺一味药引。”
白野无边,过处无踪。
靴履碾碎及踝厚雪,背后脚印深深浅浅,须臾被风霜掩埋。
司马流在找,找一株红顶白萼的花,那个居士口中所谓的“药引”。药引生在断崖之下,峭壁之缘,所以,他要去崖边。
说真的,和卫有刀分开,委实非他所愿——奈何待棺居士几句话,竟也堵得他无可辩驳:
“这卫有刀命在旦夕,时刻需人看护,你强留此地毫无益处,若真心要救他,便快快去把药引找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以不由己,只为心有羁萦。一曰义,一曰情。
卫有刀啊,卫有刀,这一世,到底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
想到那一日,自己四仰八叉地倒在网中,游侠“断水剑”一世英名尽毁,毁在几个江湖宵小的无耻伎俩之下。
“你们几个,糟蹋了爷爷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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